平怀瑱手掌紧了紧,知天下当需换新了。
宏宣帝气色日益不佳,经此事攻心,郁气愈发滞于体。平怀瑱原本以为皇帝为逼奸佞现形乃故作虚态,事毕才知他着实已老,身况从未作假,当比旁人所料更为严重。
方在养心殿时,终日倚榻静养的宏宣帝忽然向他叹出一句肺腑之言:“朕同太子演了一出戏,从今夏至如今,倘真只是入戏一场,该有多好。”
平怀瑱犹在梦中,觉这语气颇不真实,再欲细想下去,又见宏宣帝转眼换了无情神色,道:“回去罢,今日之后,太子再不是太子。朕愿你堪受天下之重,莫负朕多年心血。”
平怀瑱恭谨应下,自养心殿离开后,心不在焉地到了此处。
蒋常在外轻微跺了跺脚,耐不住搓手取暖,一转身见太子不知何时行出。
“太子,气候寒人,回旭安殿罢?”
“回殿更衣,我要出宫一趟。”
平怀瑱抬步先行,蒋常在后追着问:“太子去何处?”
“承远王府。”
蒋常颔首答应着,回殿后嘱人备下车驾相候,未至午时便独自伴着平怀瑱到了宫外王府。
世子平溪崖本欲外出,人到府外恰逢太子车辇停驻,意外迎上前去,只好打消了出行念头,伴他拾阶回府道:“太子前来未派人通传,若晚一步便与臣弟错过了。”
平怀瑱浅淡一笑,挪步间禁不住侧眸望他眉间笑意,最艳羡他这弟弟,前身事尽数翻篇,尘埃落定,唯余惬意。
“王妃可在?”平怀瑱不应他话里戏笑,话落见他点头,接道,“我特来问你一事,不过午时将至,也好在此同你与王妃共进午膳,往后恐怕难有此等良机了。”
平溪崖面上笑意稍作收敛,佯作不经意般扫过蒋常半目。蒋常至今不知太子身世,觉这对话刻意提及王妃实显亲昵,可又怎想都不算太失分寸,故而未露异样,仍顺眉跟在后头。
平溪崖便又深了笑容,借冬阳煦暖,叮嘱厨房备下丰盛菜肴送至南花园中,再支蒋常去往后院请王妃前来用膳,趁独处时问道:“太子何事相询?”
平怀瑱直言不讳:“承远王一去多年,而你至今未受封号,我来问你可有此心?”话里略作停顿,见无旁人耳杂,字句更不委婉,“你与我乃至亲,所欲所求毋须隐瞒。溪崖,明日父皇受玺于我,我登基之始必将封赏功臣良将,届时封王封地,皆从你喜好。”
果真是一去多年,平溪崖闻言轻笑,几乎要忘了当初年值几何。那时少不经事,不知王妃缘何在那雨夜魂不守舍,眼下明身世,晓因果,自也清楚承远王绝非丧命江湖蛮流之手。
不过不提罢了。
“臣弟确有此心,”平溪崖内心通透,颔首回话,因承远王之死,宏宣帝再未与王妃有过往来,他亦与之不睦多年,正是缘此从未受封,也不愿受封,但现而今平怀瑱将称帝为皇,便大不相同了,“‘承远’二字在这头上冠了多年,极不顺耳,早该厌弃。不过封王甚佳,封地免了,能在天子脚下享一世庸碌富贵,足矣。”
平怀瑱失笑:“也只你敢说这话。”
交谈间过庭穿廊,渐近王府南花园,婢女玉手托盘呈上精巧前菜,仔细置往亭下石桌上,行过身前时福身谢罪道:“后厨早前已烹好前菜,为免凉身,特地温来暖酒佐食。待热膳备妥,还请太子与世子移驾内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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