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里卖被子?”林瑯退后几步。
“十里八村都没有——非要买的话,估计你得去金陵府一趟。”应付着答完林瑯的提问,阿婆牵起了林瑯的手,翻动着他的袖口,明显满腹心思都黏在了这身衣裳上面:“啧啧——这针脚,这剪裁,这料子——这一身要多少钱呀?”
“我娘做给我的……”林瑯又将手抽了回来,强行将阿婆的注意力扭转回来:“整个镇子都没有卖被子的店?”
“当然……便是开了也赚不到钱的。被子,谁会花钱买啊?陈滩家家都有手巧的娘子,自家纳了,盖着踏实又暖和。”说完,阿婆更是踮起了脚尖企图摸摸林瑯头上的朱樱绒簪。
林瑯心底下合计,也是这个道理:陈滩虽富裕,但一则人口不算多,对被子的需求量不够大;二则被子不属于消耗品,在有限的市场范围内,供求关系不能长久稳定——这些都是当年随舅舅一起走丝路学来的道理,如今竟也可以在柴米油盐的生活里被一一印证。
出身商贾之家的关系,林瑯对所有商业行为都习惯下意识地分析个中逻辑。
“总之谢谢了。”
林瑯垂头丧气地转身欲走,还被阿婆恋恋不舍地捏了一把屁股:“这裤子的线条……啊!你娘真是高手!”
从裁缝店里走了出来,一抬头便被明晃晃的太阳刺到了眼睛:“阿嚏——”
——真是的,这种破地方,连太阳都生得让人不那么喜欢。
下工的时候差不多是酉时刚过,陈滩家家户户已然升起炊烟。
唐玉树解开扎在腰上的薄衫,当头抹了一把汗。
缓过方才劳作后的喘息,唐玉树起身走向工头。还差几步的距离,那工头看到唐玉树,便开口:“明儿给你结工钱,好吧?”
唐玉树欲言又止,伸展着酸痛的手脚离开了码头。
视野里出现了自家惹眼的绛红色大宅门时,唐玉树皱起了眉头。
这户老宅子面积过分阔大,光凭自己一个人潦草地收拾出来,已然花费了二十天。本以为这下可以舒舒服服地过日子了,昨日却突然闯来一个不速之客,声称他才是房子的主人。
唐玉树是个性格温吞不懂变通的人,遭遇这一连串的变故,他不知所措也无可奈何,只得静待县太爷的回音。
三个月前成都战事平息,那一夜那人走入军帐中来,欣喜地对自己说:“京中传来消息——皇上允许了我留在锦城半年,做些善后的差事。你来当我副手,半年后随我回京……”
对方兴冲冲尚未说完的计划却被唐玉树礼貌却冷漠地拒绝:“谢将军好意,但……我不想去当差,更不想留在成都……”
那人脸上的笑意在片刻间消散,隔着帐中昏黄的油灯,眼神藏在眉骨的阴影下,情绪不可捉摸:“……那你要去哪?”
唐玉树左臂吊着绷带,右手抚在膝盖上,指间露出那朵绣花补丁:“我和人说好了……要去江南。”
“……这个倔强的臭小子。”那人重新抬起头,换回笑意:“罢了,随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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