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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挂了。”
忙音传来,褚湘只得放下手机,看眼手里的本子。
记忆回到两年前的夏天,褚红云放暑假,把自己关在房间一整月。性格就是从那时变的。
从前三言两语就个性鲜明,抬眼咧笑,十分张扬。之后就开始内敛,连眼神都不给。
一切沟通都断崖式下跌,有时应,有时不睹不闻,没有情绪波动,只专注学习,拿下足够让爸妈闭嘴的奖誉。
褚湘一直以为那只是青春期变化,狂妄小孩会自己长成沉稳大人。
原来还有这段渊源。
“还真一试就出来了。”褚湘嘟囔。
本子不厚,中脊有被撕掉的痕迹,页数不少。页面边缘有些发暗,大约是积灰的缘故,纸张还是很新,米黄横纹纸页上,有行云流水的三行楷草字。
来时是你。
若无,
逢春。
在天台走了没两步,褚红云的手机传来消息抵达的震动声,她点开,看见一张照片。
陌生又熟悉的字迹。褚红云愣住。
她没有骗褚湘,记忆只有模糊的结论,没有细节。
然而熟悉的物品会给出一切答案。冰凉的屏幕变作细腻的滑纸,连字形的凹凸感似乎都被察觉,力道穿过时光,重新回到褚红云手上。
无法记起的回忆,也都如沙漏回笼。
那时候她在干什么?
她在有条不紊地执行。
还剩一个月就要期末考试,座位已经调开,寝室已经搬出来,分班后不会再遇见,哪怕照面也形同陌路,这是褚红云计划好的方案。
她一向对自己的人生很有把控,感情也应该是如此,及时止损是最优解。
但她遇到了迄今为止最艰难的推进。
苏莉不再笑,也不爱说话,一整天都坐在自己的位置上。
褚红云找不到可供驱使的借口,胸口靠左的位置好像被灌进铅水,又灼又沉,却闷不出一点声音。
哪里不对?
礼堂背后的激烈对峙很清晰,不善争辩的人牙尖起来步步为营,父亲的出轨,父亲的欺骗,父亲的不负责任,字字清晰。
“你有什么资格教育我?有什么资格告诉我这样不对?你的人生有哪一点说出去是值得教育别人的?”
“女儿?是啊,我全身上下最劣质的基因都来自你,所以我恶心死了,一想到我的身体,一想到我的名字,就觉得没有比你更恶心的人!你不知道自己爱谁?不知道娶了妻子要对她负责?不知道生了女儿要细心照顾?不知道不该背着妻女去跟男的胡搞吗!真脏啊!真恶心啊,世界上怎么会有你这种垃圾,有你这么肮脏的同性恋!”
苏莉言辞太尖锐,神情也是如此,几乎到了狰狞的地步,不顾一切释放所有恶意。
她的父亲扇过来一巴掌,她就立马扇回去,脸上全是痛快,哪怕下一秒要玉石俱焚了,也全是痛快。
“滚吧,你有什么资格站在这!十几年前你是怎么滚的,现在就怎么滚,真可笑,你说起同性恋倒是振振有词了,我告诉你,我最恶心的,就是你这种同性恋!”
褚红云听得很清楚,甚至看得都很清楚。
她就站在礼堂的二楼,午后不对外开放的地方,她立在镂空墙旁,像一尊雕像。
靠不道德的方式获知了别人的痛苦,连安慰都没法呈送。
她也可以大方说,因为担心你所以跟了过来,听到你们在争吵。
但做不到。
因为判定不是普通的朋友关系,所以没办法平静看待“最恶心同性恋”的话,没办法越过这件事给出镇定的拥抱。
甚至,已经没办法拥抱。
坚决的怒吼铺天盖地压过来,裹得她几乎喘息不过来。
褚红云不是懦弱的人,她给自己三天时间,坚定过往的感觉不是错觉。于是三天后,她向苏莉发出邀约,暑假一起去RAINBOW WORLD乐队演唱会。
RAINBOW WORLD是国内一家流行乐队,知名度不算远播,但也谈不上小众,他们写了很多同性恋题材歌曲,其中有几首传唱度颇高。
褚红云打算在演唱会结束时表明心意,哪怕被拒绝也好过胡思乱想。
但这份计划还没获得完整的雏形就夭折了。
在她提出想法后的几天,苏莉给她发来短信,内容是:【我不去了】
那瞬间,褚红云分不清手更冰还是手机更冰。
她知道苏莉,哪怕是普通友人也知道苏莉,她的拒绝少之又少,即便到了必须拒绝的地步,也会给出绝对通情达理的理由。
而褚红云,没有理由。
那几天苏莉在想什么?
也许是在网络搜索到了乐队的含义,乐队歌曲的含义,她意识到平日相处的友人竟然对她有其他想法。
甚至会先自责,是不是哪里做出了让人误解的事,也许会想,该怎么委婉地拒绝。
但因为太恶心同性恋了,所以还是直接拒绝吧。
……
大脑一片空白。
空白到褚红云有闲心想,那些电视剧演得真烂啊。
真正心碎的时候,眼泪是流不出来的。
……
离开理所应当。
但苏莉,你为什么不开心。
你不开心,是因为我很重要吗。
我很重要,却又只能是朋友吗。
……
未免有点太贪心了吧。
苏莉的灰颓像催泪剂,褚红云很不情愿去想她的模样,又在一次次入睡前想起。
不受控的感觉很陌生,心脏冒出来的酸钝也很陌生,陌生到泪痕难干,狼狈不堪。
最后,所有的郁结,只能靠写日记来缓解。
过往比光中尘絮繁冗,褚红云抓住一切碎片,那些属于她们的,独一无二的时光。
一切情景都染上新的情绪。笔迹不受控制,结局是不被开箱的盲盒。
如果开心,她暂时原谅。
如果难过,她请求遗忘。
日记末,褚红云记录分别。
暑假过去一个月,褚红云已经能够做到真正的平静,她认真看待这段过往,认真得出一个结论——
放不下。
放不下的人要怎么做?
什么都不用做。
褚红云最终把日记撕了,把有关苏莉的东西都扔掉,她坚信时间会帮她遗忘,当然,她也坚信,遗忘的时间会是一辈子。
分开的那天正值谷雨。
谷雨是,走向死亡的春天。
莉莉,希望我们下一次见面,你只是一个叫苏莉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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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章 占卜
第二天一大早,苏莉被一声尖锐爆鸣吵醒。
准确来说是惊醒。
手机显示时间10:37。
厚黑床帘内还是灰蒙蒙,拉开后万顷天光,刺得苏莉又给拉回去了。
秋后少有这么亮堂的太阳。
打个哈欠,倏然又想起什么,苏莉急忙下床。
“今天闹钟没响。”
白冉冉说:“不是你自己关的吗?”
苏莉一愣,才想起来昨晚褚红云提醒她把闹钟关了,因为腿已经好了。
“噢。”苏莉怔怔地说。
粘了一个月的人突然分开,还有些不适应。
“她们都不在吗?”苏莉问。
“对呀,没早课这两个还起这么早。”白冉冉说。
“你今天不去图书馆了?”
“今天休息。”
白冉冉放下化妆笔,十分兴奋地朝苏莉小跑过来:“你看!”
她把手机放在苏莉面前。
界面上是白冉冉常逛的校园论坛,正中间的帖子只有一张模糊照片,有个女生摆了套桌椅坐在操场草坪上,周围堵了好几个人。
苏莉不太熟悉操场周围的建筑,应当不是西北门的。
“这是在干什么?”
白冉冉道:“塔罗!他们说有个女生在金银广场给人家算塔罗,算得巨准!”
“金银广场是哪里?”
“就是南门体场附近,那里有个会馆修得特别大特别豪,他们就管那儿叫金银广场。” ',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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