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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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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你还心心念念想要帮他?”

那人哈哈大笑:“温妙柔,你寻遍芜城埋骨地,这些年来可曾有一丝一毫的收获?他分明就是离开鬼域,去了外界享福,只可怜我们死去家人的仇,永远不能报了!”

温妙柔拍案而起:“一派胡言!叛徒明明——”

“妙柔。”

她话音未落,跟前便出现一道高大的影子。

据《鬼域生死斗》描述,付潮生与周慎的体格相差很大,后者是传统的瘦高剑客形象,用刀的付潮生则瘦弱矮小,为此被笑话过不少回。

此时周慎往她身前一站,立即覆下一片浓郁漆黑的影子。

他神情淡淡,并未表明立场:“你醉了,回家歇息吧。”

温妙柔气急:“我没喝酒!”

周慎一言不发望着她。

“你看,还是咱们周馆主好,可见面由心生,付潮生那矮子,看长相就是鬼鬼祟——”

那人没说完的话尽数卡在喉咙。

他被泼了满脸酒。

然而泼酒的人并非温妙柔,而是另一个未曾谋面的年轻姑娘。

“大叔,你喝醉了,还是赶紧回去歇息吧。”

谢镜辞将周慎的话原样照搬,慢悠悠把酒杯放回原位,还想继续说话,却被温妙柔拉了拉袖口。

她眼底虽仍有怒气,但显然要比之前消弭许多,勉强稳住心思,传音道:“没必要和他们起冲突,这里待不下去,我们先走吧。”

醉酒的男人懵了一瞬,很快破口大骂。周慎上前将他拦下,温妙柔则与前者交换一个视线,眸光一暗,领着身旁的小姑娘大步离开。

场面一团糟。

温妙柔走在前面,谢镜辞看不清她的神色,只能匆忙捏起裴渡袖口。等三人连着出了武馆,才发现已经时至傍晚。

“抱歉,是我没能控制情绪,让你见笑了。”

温妙柔深深吸气,松开手里的衣袖:“那人说的话……你要习惯,莫要处处与他们起冲突。”

在芜城里,对付潮生怀有恶意的人不在少数,更难听的话,她也并非没有遇见过。

温妙柔尝试过大打出手,也有过极力争辩,但所有人都觉得,她是被付潮生迷住心窍昏了头,竭力做出的一切,反而让她成了个可怜的笑话。

“我方才突然想起,家中还有些事没做完,不如你与裴公子先回客栈,等明日——”

她说着一顿,很快勉强露出一个笑脸:“等明日,我再好好款待二位。”

谢镜辞觉得她的神色不太对劲。

仿佛过了今夜,他们就很难再见到一样。

“其实——”

潜意识告诉她,今夜会发生一件大事,留给所有人的时间所剩无几。

因此谢镜辞言简意赅,省略其它所有繁杂的步骤,直接开门见山,用了不大确定、有些犹豫的语气:“我猜到一个付潮生可能的去处,虽然几率不大……你想不想听?”

温妙柔对付潮生最是上心,谢镜辞本以为她会毫不犹豫地答应。

但不知为何,对方似是有些急躁,望一眼天边隐隐而出的月亮,竟然摇了头:“我今日尚有要事,既然没有太多几率,不如谢姑娘先行去查探一番。”

她听过太多类似的话,曾经无数回前往埋骨地,在一次次的九死一生中,逐渐丧失了耐心。

面对区区一个来自外界、对当年所有事情都一知半解的小姑娘,温妙柔并不信她。

老实说,谢镜辞本人也并没有太大把握。

但她还是尝试开了口,试图争取一些来自对方的信任:“金武真,他就是当年出卖所有人的叛徒,也是曾被付潮生舍命相救的男孩子,对不对?”

温妙柔身形一顿,停下正欲离去的步伐。

察觉到对方这一瞬间的怔忪,谢镜辞在心底暗暗松了口气。

她猜中了。

当时看《江屠传》,她曾把自己放在江屠的角度,认真思索一切事情的源头与经过。

最后得出的结论是,以他自负狂妄、不信旁人的性子,被特意安插在芜城统管一切的眼线,最有可能的身份,就是曾经出卖过所有人的叛徒。

那叛徒劣迹斑斑,为芜城众人所厌弃,这将成为他被江屠握在手里最大、也是最致命的把柄,能够确保不会背叛。

与此同时,为了不让身份败露,他还必须时刻小心,掩埋好关于十五年前的那场真相——

没有任何人能比他更加忠心,更加兢兢业业。

而让罪该万死的叛变者一跃成为全城领袖,也恰好能满足那位暴戾魔修的恶趣味,实现对整座芜城的报复。

这是一出无声却弘大的耻笑与羞辱,江屠乐在其中。

确定了这一点后,就能顺着所有线索抽丝剥茧,一点点往下。

莫霄阳曾坦言,金武真是个从来都佝偻着背、矮小肥胖的老头。

而那日与温妙柔相见,她曾不明缘由地停顿半晌,说起一个被付潮生救下性命的男孩。

温妙柔身居高位,从她在宴席上斩钉截铁认定叛徒另有其人,就能推测已经查清了那人身份。

而她纵使表面看来大大咧咧,实则心机暗藏,有着自己的思忖。

谢镜辞声称自己来自外界,却并没有任何证据足以证明,如今又恰逢江屠来到芜城,全城加紧戒备,若说他在这个时机又派来一名卧底,那也并非全无可能。

所以温妙柔不可能把调查出的一切全盘托出。

但与此同时,她也留了个似是而非、暧昧不清的小勾,或是一个悄然的提示——那个被“不经意”提及的男孩。

他出现的时机过于古怪,像是一把被刻意丢出的钥匙。

既然是男孩,身形就定然不如成年人那样高大。

当年芜城的所有百姓都被愤怒与仇恨支配,哪里会想到,那个矮小不堪的老翁,只不过是个贴上胡须的十多岁小童。

之所以佝偻脊背,则是为了掩饰逐渐拔高的身量,江屠必然给他传输过修为,不出数月,便让“金武真”的身长永远停留在属于男孩的,也是老翁的模样。

荒唐荒谬,可它的的确确发生了。

“不在埋骨地,不在鬼域,也不在修真界,天底下这样的地方,只有一处。”

谢镜辞暗自攥紧衣袖,深吸一口气:“芜城的城墙里……设有阻绝灵力的结界,对吧?”

温妙柔定定与她四目相对。

没有更多言语,夜色静谧里,女人忽地扬唇一笑:“对。”

温妙柔居然没显出丝毫惊讶的神色。

她眼眸深深,暗色翻涌,似是卸下了某种重担,语气极轻:“所以我一直在等今天。”

谢镜辞怔在原地,听见心跳猛击胸口的声音。

“我查了十五年,找遍所有可能的角落,始终无迹可寻。若说遗漏了哪里,只剩下那个地方。”

温妙柔道:“城墙设了结界,平日里坚不可摧,唯有鬼门开启的前后……会出现灵力波动,有机会探出猫腻。”

那个想法天马行空,然而摒弃一切不可能的因素,独独剩下的,唯有它一个。

她不愿相信,却也不得不相信。

所以当时谢镜辞声称猜出付潮生去向,温妙柔会下意识拒绝。

因为在她心底,已经隐隐有了答案。

一个无比残酷的答案。

“鬼门将开,结界应该乱了。”

温妙柔勾唇笑笑:“你们想去一起看看吗?”

*

与芜城中央不同,贫民们所在的长街灯火黯淡,即便有几抹蜡烛的影子,也模糊得如同鬼影。

跟在温妙柔身后,谢镜辞拉着裴渡衣袖不断往前,最终停下的地方,是一堵魏然而立的高墙。

关于那个猜测,称得上“疯狂”。

芜城所有人都知道,城墙绝不可能被毁,倘若被中途破开,城里的人们不会毫无察觉。

一旦墙体结界被破,魔气便会肆无忌惮瞬间涌来。毫无灵力的尸体绝不可能充当结界的作用,就算江屠在那之后迅速砌墙,也一定来不及。

如果付潮生死后被放进墙体里,一定来不及的。

温妙柔仰面而望,脊背发抖。

这一切设想的前提,都是“付潮生死后”。

倘若城墙破碎的那时……他还活着呢?

从这个念头涌上心口的那天起,她便日复一日徘徊在城墙边上,从清晨朝阳初升,一直到暮色彻底铺开,暗沉沉的墨汁浸入每一丝空气。

她的手触碰过城墙的每一个角落,指节轻扣,尝试着找到某个地方。

所幸终究被她找到,某个并非实心的地方。

既不在鬼域,也不在修真界;无法逃离,更不会被人发现。

温妙柔等待这一刻,已有整整十五年。

长刀扬起,斩落满地清冷月辉,刀光流转如潮,裹挟层层疾风,击打在那堵厚重城墙。

温妙柔听见一声空空的闷响。

那是墙体中空,才会响起的声音。

被长刀击中的墙面脆弱得不可思议,包裹在最外层的砖块恍如山倒。

应声坍塌之际,月光冷然降下,映出空隙另一边仍然挺立的墙面,以及一道笔直而瘦弱的幽黑影子。

那是一道人影。

“我要走啦。”

付潮生失踪那天,温妙柔因受冷患了风寒,他白日将小丫头悉心照料一番,临近傍晚的时候,突然起身告别:“我有重要的事情要做,你好好休息,知道吗?”

她被冻得迷迷糊糊,高烧不退,缩在被子里问他:“去做什么?”

付潮生不知应该如何回应,认真想了好一会儿。

最后他把门打开,露出傍晚时分静谧生长的夜色,以及与贫民街遥遥相望、明丽生辉的揽月阁。

揽月阁当真像是挂在天上的月亮,将长街上的一切贫弱与苦难都衬托得黯淡无光。

他们太穷,连夜半点灯都要一省再省,借着月色也能活,光亮总比不上温饱来得重要。

“看见最高处的那道光了吗?我要去变一个戏法。”

他说:“让那簇火光,亮遍整个芜城的戏法。”

“这个戏法好难。”

温妙柔听得懵懂,只觉得付潮生口中的景象遥不可及,于是瘪着嘴沉吟补充:“你会失败吗?”

山巅之上,揽月阁莹辉四散,被悬坠于屋檐的七宝琉璃折射出道道白芒,连雪花也蒙了层晶莹温润的亮色,恍然望去,有如茕茕而立的天边楼阁。

然而天上的梦,终究够不到凡间的人。

高墙之下,浓郁夜色沉甸甸往下盖,唯有月光倾洒而落,四伏的阴影恍如魑魅魍魉,在黑暗中悄无声息地浮动潜行。

谢镜辞的身影被月色拉成一条纤长直线。大雪飘扬而落,在寂静无声的夜风里,她沉默着微微侧身,现出跟前景象。

温妙柔一步步往前。

在那个傍晚,当付潮生行至门前,听完她的话后,又说了些什么?

那真是一段十分久远的记忆,久到她已经快忘了那个男人的模样与声音,所有往事都格外遥远,被十五年里的蹉跎岁月磨平棱角。

然而在这一刻,她却无比清晰地想起,那日大雪纷飞,付潮生垂着眸注视她,半晌,露出一个温柔得像水的笑。

“如果我失败了,一定会有其他人去试着把它做到。”

付潮生从来不会讲漂亮话,哪怕在命悬一线之际,也不过咧嘴笑着告诉她:“芜城里有很多很多人啊,也许那天是在很久很久之后,但总有一天,我们会成功的。”

……啊。

她终于想起了他的样子。

瘦瘦小小,柳叶一样的眉毛,眼睛总是微微眯着,嘴角从来都带着笑。

就像两人第一次相见,她被街头混混欺负得号啕大哭,而付潮生将恶人暴打一顿,蹲在她面前显得无奈又笨拙:“别哭啦,以后有我保护你,不用怕。”

她完全不相信,抽抽噎噎抬眼望他:“真的?”

“真的!”见她终于有了回应,付潮生信誓旦旦,笑着对她说,“就算天塌下来,我也能帮你撑。”

温妙柔终是没能忍住,自眼眶涌下滚烫的泪来。

在作为结界的高墙里,有个人背对着芜城,跪坐在轰然碎裂的缺口中,直至尸身被冰雪冻僵,都始终保持着双手上举的姿势。

高墙被砸开的刹那,关于十五年前的真相,温妙柔在心中做出过设想。

付潮生不敌江屠,最终落败,后者为聚拢民心,将其尸身砌入城墙,再编出一通谎话。

可事实全然不是那样。

埋骨地中魔气正盛,一旦结界破开,必将城中大乱,无数百姓死于非命。既然谢镜辞能轻而易举将墙体破坏,那修为已至元婴的江屠自然也能。

这是个必死的局。

意气风发的侠士来到贫弱小城,不忍于人们饱受压迫,决意在鬼门开启、暴君来访的当夜,提剑将其刺杀。

然而叛变的孩童将一切计划尽数抖露,那日江屠特意离开揽月阁,将付潮生引到最为偏僻、人迹罕至的荒郊城边。

也许是决战之前,又或许是激战正酣之际,江屠当着他的面,刻意破开了城墙。

他那样矮小瘦弱,却毫不犹豫抽身而出,迎着江屠的长剑,动用浑身上下所有灵力,把缺口处的结界填满。

仅凭一个背影,温妙柔便认出那人身份。

那是付潮生。

从未落败,也没有过认输,直到生命最后一刻,他都是个顶天立地的英雄。

这个遭到芜城所有人唾弃、被称作叛徒的男人,他真的……为他们撑起了一片天。

谢镜辞看着那道影子,久久没说话。

恍惚之间,她再度想起多年前幽冷的夜。

付潮生最大的心愿,便是鬼域中人皆能随心前往外界。与她相遇的那日,他应该已下定决心与江屠决一死战,在鬼冢的那段时间,是为最后看上一眼外面的世界。

她清楚记得刀光如龙,斩断万千繁复,身形颀长的青年自有风骨,握着刀温声笑笑。

付潮生说,他有必须去做的事。

抬眼望去,揽月阁光芒渐盛,可与明月争辉。山巅之下,长街蜿蜒盘旋,偶有烛光微闪,好似条条长蛇无声潜入夜色,与埋骨地里的凄然幽森紧紧相连。

一日,十五年,百年。

黑暗绵延不绝、无穷无尽,可总得有人前仆后继,将芜城的万家灯火点燃。

高阁之中,阴鸷凶戾的暴君悠然而坐,与追随者们举杯共饮,笑音不绝;金府之内,赚得盆满钵满的男人吃饱喝足,正欲躺上金丝榻入睡。

城墙朔风冷然,红衣女修无言伫立,容貌艷美的姑娘握紧手中长刀。在遥遥远处,茫茫夜色里,不知谁家传来一声尖锐刺耳的婴儿啼哭,旋即烛灯亮起,妇人携了倦意地低声安慰。

今日的天演道早早闭馆,盛宴之后,高大的剑修静立于窗边,当绢布擦过剑刃,寒光反射如冰,照亮他坚毅面庞。

四散着涌动了长达十五年的暗流,终于在此刻汇集,以一束火光为引,掀起巨浪滔天。

在鬼门开启的前夜,一切都将迎来终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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