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起西京余園那座上百年歷史的祠堂,這座祠堂新極了,連木柱都刷得鋥亮,不過一磚一瓦一木皆是仿造西京的,連雕花都相同,上坊為佛手,梅蘭竹菊四君子,左右兜肚雕《孔子徒人》,下坊是堯舜禪讓和文王訪賢。
正中央則是黑壓壓的牌位,一眼望不到頭,余家三百年曆代先祖都在此受祭奠,按照規矩,最下方也是最前方的是最新去世的人。
余晏一眼就捕捉到父親的神主牌位。
顯考松吾府君之神位,旁邊是,顯妣余母楊太君閨名君林之神位,再下面是兄長長嫂。
腦袋如同被狠狠敲了一棍子般炸痛,他顧不上走到墊子旁,雙腿轟然砸到地上,發出令人咂舌的震響。
余晏仿佛感覺不到痛,連身邊何時多了個人跪著都不知道,他無力地盯著那堆牌位。
有些想不通,明明是幾月前還活生生在眼前的人,怎麼就變成死氣沉沉的木頭了呢。
他如同玉山傾倒一般猛然磕頭在地,壓抑著從喉嚨里擠出幾個字:「爹,娘,兒不孝。」
他不知道,站在門口的余楓聽到這幾個字以後眼珠子瞪得都要掉出來了,嘴巴不自控地張大,顯得很滑稽。
思索片刻後,他轉身離去,給他們留下空間,順便消化下這句話。
席澍雙手及地,很鄭重的嗑了個頭。余松吾對待他就如同親生父親一樣,甚至比他那花天酒地的親爹還要做得更好。回想起那位頂天立地的男人,他也不禁悲慟。
余晏渾然不顧已經發紅的額頭,撐著起身,又一個頭砸下去。席澍沒有阻止他自虐一般行為,他懂……這是規矩,這是兒子應該的。
直到嗑完三個頭後,余晏仍不肯起身,伏在地上,悶聲哭了起來,起初是低聲,後來聲音越來越痛,越來越嘶吼。
就像小孩一般在父母跟前釋放所有情緒。
從小父親就最疼愛他,說想學書畫就去請全西北最好的老師,剛從北大畢業就巴巴召回人護在西京後方。
不過他疼愛卻不溺愛,幼時被老師責罰戒尺,余晏去找人撒嬌,父親卻正色說:學學問哪有不吃苦的,你自己選的路咬著牙也要走下去。
而他卻連父親最後一面都沒有見到,死後還讓他操碎了心,母親一人獨守余府,最後血濺洋人槍下。
作為兒子,他簡直不孝極了。
余晏突然痛恨起自己為什麼要去周原,不就是青銅鼎,流落海外又能如何,他很自私地想。
席澍跪在一旁有節奏地輕拍他背脊,就像哄小孩一樣,他對著牌位說:「乾爹,阿晏很好,我也很好,也許是上天保佑,讓我們到21世紀走了一遭,您想要看到的太平盛世我們替您看到了,祖國山河秀麗,正值盛世。」
余晏撐著起身,此刻他額頭已經起了血絲,用袖子很堅定地抹掉淚痕後,他說:「古籍和文物象徵著文脈,不能給洋人占為己有,父親,我自己選的路不後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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