殺人是刺客要考慮的事情,但是善後不是。
時玄蘭感覺到了秋月白的目光——為他善後這件事,自己已經很熟練了。
他說:「得意樓這些年暗殺的勾當做得少了,沒有你在,我總覺得少了什麼。」
他倒掉涼了的茶水,背影很直,語氣緩緩:「如今你回來了,我就想,我們得做些什麼,以物換物固然穩妥,可也難免會碰見心懷不軌之人,若不殺人,就只能被殺,而蒼生愚昧,有些東西不能落在外人手上。」
秋月白沒有說話。
時玄蘭笑了一下:「總有人說天底下沒有什麼是在得意樓不能得到的,我也是這樣覺得——剛剛玄妙道人就得到了他想要的東西。」
秋月白:「你得到你想要的了麼?」
時玄蘭:「我還沒有。」
秋月白:「可見得意樓不過如此。」
時玄蘭慢悠悠道:「你這樣說,可見你也沒得到自己想要的東西……妨告訴我,讓我替你拿。」
秋月白道:「不殺人。」
時玄蘭莞爾:「那難怪你這樣想——確實做不到,這個世道,這個江湖,沒有人不殺人,甚至是每時每刻都在死人,不死人的地方不能稱作江湖……你懂嗎?」
秋月白的目光落在二十四橋身上。
非得殺人不可麼?他想。
「你說你不喜歡陸緋衣,可你說話時眼睛卻並不是那樣說的。」時玄蘭又說:「你喜歡他,但他也殺人,甚至殺得不少,他討好你、賣乖撒嬌,你看見他溫和可親的一面——可他真正的面目你知道麼?」
「……你知道的,可見你也不是那麼排斥殺人,而且這麼多年,你已經習慣了,既然習慣,又為什麼不順從命運的安排?」時玄蘭這時候開始像一個循循善誘的好父親了,引導著秋月白接受他的思想:「有人殺人只是為了殺人,有人卻不是這樣,譬如你,譬如我,我們殺人是因為有人在阻止我們,所以他們該殺——擋路者該死,貪婪者該死,愚昧者也該死。」
恍然間,好像回到了十幾歲的時候,那時時玄蘭也是這樣對明月夜說話的。
秋月白緩緩從屏風後面走出,抱著二十四橋。
時玄蘭又說:「若你到了不得不殺人時,你還能忍得住不殺嗎?」
他從袖子裡拿出一張布帛,放在桌子上。
秋月白心中莫名有一種不祥的預感,背後涼颼颼的。
他拿起那張布帛。
打開,人愣住。
「昨天夜裡,清風城少主溫若,病故。」
話語如寒風,平靜又冷酷,時玄蘭帶著惋惜的口吻說:「這一封訃告送到得意樓,是專程給你的。」
話輕飄飄的落下,卻如雷霆擊地,秋月白看著那張墨跡鮮明的布帛,久久沒有反應過來。
……死了?
腦中突然一片空白,他慢慢抬起眼:「……怎麼突然就病故了??」
「世事難料不外乎如此,」時玄蘭搖搖頭:「據說前兩天還好些了呢,誰知昨天晚上……」
頓了頓,他說:「阿月,你要去看看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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