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和九年入秋,舊主的棺柩停入皇陵,京都的中殿也換了主人。白布哀音收去後,我心底依然惆悵,即使迎向陽光,轉身還留有一道陰影。京都世家很快對新君朝拜,在桂花香飄起的季節,已有人下帖請客吃燒酒。幾位叔叔在商量將田莊上新摘的果實選一些送進宮。而爺爺則惦記起礦長做工的大
伯,不知有沒有人替他預備過冬的衣物。
那年我十六歲。剛過生日後的某天,父親又莫名發起脾氣。因為母親沒把白底青紋的長衫掛好,肩膀領口有幾處褶皺。這樣他穿著不精神。恰好平康大妃派人送帖子,請娘子小姐去府上去說話,幾個女人聚頭再折些冥紙,預備過年時節用。母親心頭有氣不願出門,就打發管家送我去平康王府應酬。
在馬車上吸口新鮮空氣,慶幸自己不用在家面對無謂瑣事。如果十六歲的我心底有什麼秘密,那就是我討厭父親。不像綠桃公主,或者世家的其他女孩子,仰仗著自己的爹爹指明人生方向。
大妃的暖閣布置得很舒適,熏爐點了香片,案幾上擺兩盆金黃的秋菊。她將我迎進去,眼眶有些紅。
「才剛整理出一對翠瓶,還是前年中秋上頭賞的。其實舊主對咱們不薄,我沒捱住,又哭一場。」
暖閣里坐著大妃的妹子,前橋閣馮伯伯家的大夫人,還有安福郡主家的婁娘子。她們見了我,都問母親為何不來。我只說祖父身體不好,母親連日忙得很,先同她們道歉,又說從家裡帶來的新鮮蜂蜜,分成幾包讓各位夫人帶回家嘗嘗。
馮大娘朝我招手:「這孩子穿得單薄,快過來喝口熱茶。」
我立刻坐到她懷裡。馮夫人是個身材寬大的女人,渾身散著熱氣將我圍住。剩下幾個女人圍坐摺紙錢。大妃養的貓兒則安靜蹲在角落眯眼。
她們接起先前的話題,無外乎是宣和舊主離奇的死因。這件事在京都被翻來覆去議論幾個月,各種離譜猜想和臆測都冒出來,弄得新君接手中殿並不順利。後來祖父和鄭伯伯出來說,先主會喪命,是中殿內務疏於防範,與新君無關。嚴聲喝令幾回,又抓了好些人懲戒,眾人漸漸不敢在明處議論。
「可大家都是不信的。」馮大娘說,「要說與那位沒一點兒關係我也不信。雖然那天我沒去。可你們說了,我聽著就古怪。那頭先喝杯酒,另一頭有人磨刀霍霍等著呢。天下哪有這樣的事。」
婁娘子說:「可把我嚇得慌。幸好你沒去。早知道我也不去。阿爹就沒去。哎…若是阿爹去了,興許不會這樣慘。」
我的思緒又飄起來,究竟是誰,神不知鬼不覺在冰桶里投下毒。那天,眾人的視線都凝聚在竹亭中央,誰會摸到陛下手邊的冰桶。
一旁坐的燕娘對我說:「大妹子,那天你離主子最近了,真的沒瞧見什麼?」
馮大娘就凶她:「你又提一嘴。這些天可把孩子折騰壞了。她這么小,那能知道下毒人的心思。」
我搖起頭:「其實祖父也讓我多想想那晚的事。可惜,是我太沒用。回憶那些細節,當時陛下盛怒,眾人都跪拜聽訓,後來南宮姑娘一出現,所有人又注目她的舉動。這樣的話,真要下毒的人反而有可趁之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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