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月說,那時她還小,只當母親體弱, 或者運氣不濟,沒躲過鬼門關。後來漸漸長大,發覺父親時常呆呆愣愣,描繪姑母的模樣,發覺他的思念,他看畫像的神情。而他從來沒有畫過母親。宛如黑夜的驚雷劈入腦中,讓她既驚訝又恐懼。他非但沒畫過自己的妻子,也沒對其他女子動過情。她都發現了,那她無辜的母親,日夜陪伴丈夫,她會懵懂無知麼。
這件事成了他們父女的隔膜。小月懷著怨恨和嫉妒,甚至輕蔑的心情,去對待嘉寧皇后。她不理解這種感情,也害怕別人發現。那年小倉山隱秘的小塢內,年少的我凝望姑母的春閨圖,這讓她很窘迫也很緊張。綿長素紙,有位含情脈脈的女子浮現,華光曖昧,潑墨溫柔。作畫人的筆尖都是情愫。心中突然閃過一片金色湖面,瀲灩又柔美,扯出一波波漣漪。我沒啃聲,因為那是叔父畫的,同時也明白小月的心情。後來她與我就心照不宣,覺得我同她一樣,都努力鄙棄和掩埋這類污穢的感情。
夜色籠罩,與她並排躺著,敞開衣襟,袖子撩去肩膀,小腿肚赤裸著。即使這樣,我也未能真正坦誠心事。小月是對的,我的理智讓我順從她的意志。翻過身,摸摸自己的唇,凝視著黑夜。既然深情得不到結果,就不要點燃它。
那時的我眺望未來,一心要做雍州的當家人。我不想嫁給任何人,留在這裡,像祠堂門口的老樹,紮根厚土,風雨無懼。叔父曾用探究的目光注視我,他說,小冰好像不屬意於懷東,你望他的目光沒
有柔情。我嘻嘻笑著,我當他是哥哥呢。然後他咳一聲,樹葉颯颯作響。是啊,比較起來,懷東更像哥哥。
又翻過身,大紅衾被裹著身體,渾身黏乎乎的。睜開眼,紅綾帳子迎面撲來,很喜慶的紗幔,金線織出龍鳳呈祥的圖案。我記起來自己生病了,喝完藥一直捂汗。伸出手,碰到茶碗,有人坐著打盹,被聲響弄醒了。接著她們撩開帳子,天色已經大亮。
換好衣裙,隨即坐到窗下抄經。自從上回得罪他們母子,單立命令我每天抄道經交給母親,直到母親氣消才罷。他當時的表情很冷肅,仿佛要與我拉開距離。我沒再爭辯,挑了清晨清淨的時候,和綠桃一起練寫字。綠桃寫得很認真,她為了給懷東寫信,才願意學寫字。而我捏著筆,左思右想,偶爾會出神,不似綠桃,心愛一人,必要筆鋒凌厲劃出去。
抄完後,正好萍萍來了,身著青蔥色的襖裙,同窗外的季節很合宜。知道我病了,攜一壺暖融融的薑湯來看望。她不大來瓊華宮,寬大的宮殿襯得女孩很嬌小。喜兒連忙讓座,又親自沏茶,她才輕輕挨凳子邊沿坐下。
我將抄好的經書折好,托她帶去霞光殿,今天不能去請安,讓母親別怪我。
萍萍淺淺笑:「太后不看道經,也沒怪罪娘娘。早上聽見娘娘病了,遣我過來看看。」
女孩很溫和,宛如點綴綠枝的羞澀小花,白白嫩嫩,人見人愛。她是來勸和的,勸我別和她的單哥哥賭氣。我沉默不語,縱然煦日暖風,內心卻存積著慍怒。心里不停轉念頭,要是她也嫁給單立,我怎麼能忍受。心底灰暗的角落,封起的皮又剝落。喝口薑湯,掩飾嘴唇吐出的冰冷寒氣。哎,我不能殺掉她,這樣單立會跟我決裂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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