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我在中殿察看木材的出入帳冊,帳冊末尾的章戳是南宮笠。這片林子長年屬於南宮氏的封地,瞧這名字,這人該與南宮少全是同輩。
無浪解釋說:「他是我家少爺的父親,因為世代管著造船局,所以都稱呼船王。世子的名聲也是這麼來的。」
是麼,怎麼這人從不踏足內城,我幾乎沒聽人提過他。這裡無浪也不提他,打理這片樹林皆是少爺的主意,江河上英武的戰船也是少爺的心血。
有趣地尋問:「哦,誰教他這些的?」
「陛下,我家老爺性情不好,少爺從小給接到雍州冒八老爺處養著。他很聰慧,打鐵造木,都是自己學的。老太爺喜歡他,他想學什麼都行。住上好多年,後來遇慶禧十三年大亂,少年那年十七,跟去洛水打仗,眼見幾艘大船都沉了,自己身上又叫人扎了幾刀。等再回到雍州,老太爺給人殺了,家也沒了。」
我聽了,半晌沒說話。收起心緒,還得問重要的事:「你昨晚回到郡主府,鵲姑娘的身體好些嗎?」
無浪連忙點頭:「她沒什麼大事,反叫我吃了一驚。她只是給嚇壞了。如今車馬回來,急著喊我上路回家呢。」
男孩有對澄明的眼睛,一點也不藏污垢。他竟然能跟隨南宮博這麼久,我越發疑惑。疊好帳冊還給他,問他們預備何時啟程。
他的表情遲疑,半吞半吐,原來還想見見他家三小姐。他從大樹林帶回一籮筐松籽,他說吃這個可以治頭疼。
我微笑道:「她在太后宮裡吃素,過一刻才回來。你和門口的內官說一聲,去偏殿等她。」
之後幾天一直下雨。無浪走的那日,我和小冰去城門口送客。男孩回頭,朝城樓揮手,烏雲也擋不了他的明朗笑容。小冰在城樓上站立很久,走下來,見我耐心等在石洞旁。今天既然出了宮,就再去別處逛逛。
她摸著半邊臉,靠到我肩上,說自己頭疼。我扶她上馬車,吩咐阿松去郊外的弗怒寺。
握住她的手心:「待會給你姑母一個體面的走法。」
馬車一路往西,路上許多泥漿和鬆土塊,車身搖擺,雨水打進來,她的臉很蒼白。
小冰,你的心腸越來越軟了。顛簸近一個時辰,雨更大了,我們到達佛寺門口。這間寺廟原本人跡罕至,天氣不好,越發窒悶寂靜,有幾隻野狗竄出來,朝陌生人發著哼哼唧唧的質問。
阿松湊到車窗,他先去打探過,廟裡幾位老姑子住在西廂,而婁夫人孀居,獨住東廂。如今下雨,沒有人走動。
我沒有帶其他隨從,自己打了傘,帶小冰穿過主殿
的佛祖,到達她姑母的廂房。她便上前叩門,婁夫人兩鬢花白,見到我們很吃驚。
短暫的吃驚過後,她沒有向我行禮,也沒有要請人進屋的意思,反而發問,你們來干什麼?
西側的壁龕上有幾尊牌位,火爐內插著幾炷香,剛燒掉半截。我原以為正中的牌位上是婁柱塵的名字,仔細一瞧,卻是南宮氏。於是小冰也上了香,面朝祖先深拜三次,爾後對身邊的人說:「姑母,我是來送你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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