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先擦到樹枝,然後就摔他身上了。
崔流秀拄著拐杖,站到我身後,絮絮叨叨,說雨天石路滑,待會大家回去要當心。我叫他不要管這些,他壓根不該跟著來,腰傷不好又要算到我頭上。當年神佛保佑,從那麼高摔下,我安然無恙。後來父皇叫我們三個兒子跪在中殿,兩位皇兄摔得夠慘,胳膊腦袋包得嚴嚴實實。可父親拎起竹竿打他們,邊打邊罵,他對大皇兄格外兇狠,又是畜生又是騙子。那時我並不理解,大皇兄對人挺和氣,年節慶典,他一身錦袍站在御座旁,大家都稱好。父親理應最喜歡他,如今卻按住他,拆穿他假裝的傷,大罵他不肖子孫。
那年我不到七歲,兩位兄長比我年長許多,都是亭亭少年郎,父皇這樣辱罵,他們該有多傷心。我支吾了一聲,父親,別打哥哥。他回過頭,用一種冷淡疏離的目光,恍然我是不相干的人。從頭到尾,他都沒問過我的傷勢,他叫內官帶我回去。回去的路上,內官說,你們三個算走運,只是擦破點皮,單容撞到天雷,一根柱子劈下來,從此走不了路。陛下為遮掩醜聞,平息宗親的憤怒,晉封單容為平康王,在宮牆南邊劃撥好大一座宅院供他養傷。
這就是我十歲以前的童年了,對父親的記憶寥寥無幾,再努力回憶一下,南嶺軍隊將我帶走時,他的下嘴唇哆嗦得厲害,那片醬紫色的嘴唇沖我的瞳孔直哆嗦,使得我也滿身哆嗦,我突然哭起來,嚇得尿也憋不住,結果全拉到褲子上。在我最痛苦無助的時刻,他分明閉上了眼睛。銅磬聲又起,瀰漫不散的檀香使我也閉上眼睛,即使身處滿載忠孝仁義的祠堂,我依然無法忠孝於自己的父親。
燒完祭品後,眾人先回漢章院,而老宅在另一頭,於是我和小冰走那條石板鋪的上坡路。雨還未停,我打了傘,她挽住我的臂膀,路滑她走不快,我倆在竹林間夾的小路慢慢步行。今天她為自家的列祖列宗供香焚紙,眼裡的哀傷意猶未盡。
「小冰,世伯是你的親人,我也是。不要老叫我覺得排在第二位。」
「我是難過啊。要是他還活著,見到雍州如今這番景象,心裡該有多安慰。」
「如今重開漢章院,你又嫁給我,南宮家與朝廷是分不開了。我看他未必會高興,從前他不是一直帶你們住在山裡的。」
她勾緊我的臂膀:「他想保護我們。而且,我感覺他是厭倦了,他總不想與朝廷的事沾邊。」
「我了解,他不想沾邊。靠近皇城的地方,總是污濁淤泥…越靠近御座,人就越殘忍…」
她側過臉,觀察我沉悶的氣息:「可我不喜歡逃避,也不會放棄屬於自己的東西,淤泥也無所謂,傷害別人也無所謂。哎,我一點都不像他。」
「世伯麼,似乎是人間美德的示範,完整繼承了雍州的衣缽。雖然我沒見過他,可從你身上看到了影子。」
她怯怯笑著,表示自己不能承受這種讚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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