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明軒抱著手臂，皮笑肉不笑道：

「真無私，真廣博！要不是認識你這麼長時間，知道你是什麼人，我還真要被你這副樣子騙了。」

程之遙面無表情地望著他。

趙明軒貼近她耳邊，低聲道：「你真的要我說得更明白點？你之所以要去做內容，不就是因為主流樣本統計不合你的心意？因為你在篩選樣本的時候發現女人只能分出586個錨點，男人卻能分出1142個錨點，近乎一倍的差距！你嫉妒男人的多樣性，所以你不服！」

程之遙「呵」了一聲：「嫉妒？男人的多樣性不是因為男人多優秀而是女人的錨點被人為削減了！因為從古到今在所有能被網際網路收錄的文字、圖片、視頻、音頻，都沒能還原一個真正的女人！而這早就該還原了！」

趙明軒賤嗖嗖地對著她鼓掌：「真清高真偉大！你騙騙別人得了，你還想騙我？你為什麼提前退出格里德切克堡的研究？為什麼放著算法不做去做內容？因為你高尚你心懷天下？真是笑話！你做內容本質是因為你忍受不了！因為你在這個社會找不到自己的位置，因為主流審美不按你的想法來，這冒犯到了你，所以你要改變。說什麼為了增加『多樣性』，『多樣性』的那個『多』，就只包括你吧！你就是不想化妝，不想戴首飾！你這個異端！你自己不化妝，不戴首飾，你還不滿足，你要主流都承認女人不化妝不戴首飾是好的，你要把全天下的女人都變得跟你一樣，打扮得乏味無趣！」

程之遙抬著下巴冷笑著睥睨他：「是！我今天還就承認了，我就是這個想法！至少這樣，就不會再有愚蠢的男人有藉口給我送沒有一點屁用的項鍊裙子化妝包了！」

「你、你！」冷不丁被這麼一說，趙明軒漲紅了臉，「我送的那些東西，誰不想要？就你特殊，就你跟別人不一樣！你就是個不知好歹的男人婆！母夜叉！異端！」

「我是異端，也總比你日復一日泯然眾人要好得多！」

「我泯然眾人！？我哪裡泯然眾人了！！」

「當你日復一日重複著前人的觀點而毫不懷疑的時候，不就已經泯然眾人了嗎？」

聽了這話，趙明軒卻怔了一怔，似乎有所觸動。

但他很快又皺起了眉。

「我能明白你想要達到的效果。」他說，「但你說的不應該是我們的研究範疇。我們要做的，不是試圖塑造這個世界的形狀，而是忠實地反映出這個世界。以假亂真，這就是我們的目標！」

程之遙道：「只怕到最後，這世上假的越來越多，真的卻越來越少。」

趙明軒把頭偏到一邊，低聲道：「你繼續吧。別怪我沒有勸你。你們產出的每一份內容，都會成為我的模型的養料。看看是你的內容多，還是我的算法快！」

程之遙垂目，微微露出一絲淺笑。她也輕聲說：「那就讓我們看看，未來到底是什麼樣的吧。」

趙明軒沉吟著，不知道在想些什麼。到最後，他還是忍不住看向她。

「荒唐。真是荒唐。」他搖著頭說，「為了一個虛無縹緲的目標而偏離自己的專業路線。你知道你們現在這叫什麼嗎？這叫自甘墮落！」

「恰恰相反。這是在解決問題的根源。」

「根源？」趙明軒嗤笑出聲，「一個廚子，想做成一道菜，竟然從種菜開始做起。真是不務正業。」

程之遙也輕笑一聲，直視他的雙眼：

「所以，你永遠只能當二流廚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