亂中有序的腳步聲漸近,笨重而匆忙。
楊書玉做戲做全套,眉頭作勢微微蹙起。
「囡囡醒醒,是爹回來了。」寬大的手掌將將覆上楊書玉的額頭,楊伯安便驚呼道,「怎麼這麼燙!」
「爹,我沒事,一帖藥下肚發發汗就好。」楊書玉佯裝吃力去握那雙被歲月雕琢過的手,經過湯婆子的溫熱,她的素手著實把楊伯安燙了個激靈。
「不成,馬上遣人去城外請葛神醫來!」
「都到宵禁的時候了,爹執意要將葛神醫請來,難免不會麻煩梁大人通融。」楊書玉拽住著急轉身離開的楊伯安,「爹爹不是最討厭欠人情嗎?府中既有醫侍看護,明早再麻煩葛神醫過來也是一樣的。」
見楊伯安關心則亂,連高熱一夜不治會成傻子都沒反應過來,她便試探道:「今日宴會上,梁大人又同爹爹說出資修建堤壩的事嗎?」
「築堤背後是各方勢力利益勾結,絕非我們商賈人家能參與的,稍不留心就會淪為權貴博弈的籌碼。」 楊伯安的臉上寫滿擔憂,「但南方洪澇受災,糧倉少糧,朝廷讓楊商供糧賑災倒也在情理之中……」
「萬萬不可!」楊書玉否決得太快,又無法將前世種種脫口而出,便忙跟著解釋道,「這次災情百年難遇,去歲大旱,莊稼減產,各地糧倉中仍是往年的陳糧。今年南方大規模洪澇又影響春種,為避免秋收無粒可收的場面,朝廷定會重視此次賑災,是不會讓地方官員主導的。」
前世正是因為楊伯安與梁含私自達成賑災採買協議,而被捲入震驚朝野的江陵貪墨案中,楊家也由此走向覆滅。
「爹爹仁善,想要救濟災民也該等欽差大臣到了再說……樹大招風,楊家真的不能先於朝廷開始行動。」她繼而小心翼翼地追問,「爹爹如此為難,不會已經答應梁大人了吧?」
「原還在商量其中細節,這不是聽到囡囡病倒,老爹我啊,是什麼也顧不上囉!」楊伯安含笑輕拍她的手以示安撫。
「不說這些糟心事了,囡囡猜我在宴席上遇見了誰?」
得知楊伯安沒有入梁含設下的圈套,楊書玉高懸的心便放回肚子裡,開始倚著父親撒嬌:「又是哪家郎君入爹爹的眼?」
砰砰——
短促而有力的兩聲叩門聲傳來,打斷房中兩人的談話。
楊書玉坐直身子回望房門,眉頭越蹙越緊,腦海里已閃過那隻扶在門鈸上的手。骨節分明,修長細膩,那最是善書一手流動舒展的行楷。
「阿玉,我已命人熬了退熱散來,讓我進去瞧瞧你,可好?」
門外傳來楊書玉再熟悉不過的呼喚聲,溫聲細語中帶著急迫,如春江匯入汪洋泛起片片漣漪。林自初的關懷備至能勾著人往深淵中墜。
以至於前世直到楊書玉被覆上蓋頭送進洞房前,她一直堅信自己傾心相待的郎君是她值得託付一生的好兒郎。
可當蓋頭被粗暴地挑開時,她才如夢初醒。利劍入腹,所帶來的疼痛在她心靈震動面前不值一提。火光貪婪地吞噬整座楊府映紅天際,紅綢染上熱血竟比旭日還要刺目。
原來,紅色是可以千姿百態的。
咽氣前一刻,她終於聽清來人帶到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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