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頡,」她淡淡開口,「我趕了這麼遠的路,來見你最後一面,你就只打算把背影留給我嗎?」
一句「小頡」令千頡低低地笑了一聲,垂在身側的拳頭卻攥得連指骨都要裂開。精心維持的幻象在此刻再也撐不住,他又變回了早已經習慣的披頭散髮的樣子。
長期不曾在陽光底下活動令他的皮膚呈現出半透明的青白色,在空曠的殿內幽冷得像是下一刻就要長出屍斑。
這副模樣實在醜陋,他伸手將面頰捂住,下意識地就要將自己的身軀藏起來。
「怎麼把自己弄成這副樣子了?」炎葵在他身旁蹲下,透過千頡垂下的髮絲去看他,他卻應激般地縮了縮肩膀。
過了半晌,他才自嘲般地開口:「因為做惡的感覺很爽,爽得完全停不下來。」
「所以你先是殺了我兒時最要好的同伴,再屠盡了比翼鳥族,將所有曾經欺凌過你的羽族盡數一個一個地清算……這樣做,能讓你感覺到快意,是嗎?」
他的罪行遠不止如此,但一樁樁細數太麻煩,炎葵沒那個耐心。
「是。」一旦開始用惡行來止痛,便無法回頭。
「哦,這樣,」炎葵點點頭,沒什麼情緒地說,「那麼,就沒什麼好說的了。你知道的,我出現在你面前,只會是一個目的。」
千頡當然知道。
他平靜地笑了笑,後頸處突然浮現出一個小小的黑色漩渦。
在游屍九野內,元虛舟先是用白骨將他穿胸,再用風刃斬斷他一隻手,他也能迅速恢復過來的原因就在於,那根本不是他的命門。
後頸這裡才是。
而炎葵向來是知道的。
她從袖裡抽出一把短劍,金吞口,劍柄上鑲有綠松石,劍身光華璀璨,一看便是柄神兵利器。炎葵以前用不著這些東西,但妖力盡失後,便不得不多搜羅些兵器來防身。
「讓你見笑了。」她說,「如你所見,我現在確實成了個廢人,如果你要反抗,我也完全拿你沒辦法。」
一個大妖,要取人性命,竟然要藉助武器,說起來真是個天大的笑話。
這座奉妖殿,人是舊人,景是舊景,看起來雖無變化,但又什麼都變了。
炎葵的態度越是釋然,千頡便越覺得心頭泛起了刀絞一般的痛,痛意和歉意混雜在一起,綿綿無盡,只一會兒他便已經淚流滿面。
「對不起……阿姐,對不起……」他抬起頭來看向她,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只能重複著道歉。
「嗯,我聽到了。」
炎葵撥開他的髮絲,抬起手木然地蹭了蹭他的面頰,然後捧住他的腦袋,一手將短劍抬起,正對著他的後頸。
對視的瞬間,相伴了上千年的記憶像漲了潮的海水,鋪天蓋地地漫過來。恍惚間,千頡好像聽見了蠻蠻谷的蟬鳴聲在他耳邊燥燥地響。
他小心翼翼地將額頭抵上她的肩膀,察覺到她並未將自己推開,竟然露出了一個發自內心的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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