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她第一次真切地感知到,病魔正在一點一點地侵襲奶奶的神智。
「夏夏,你好了嗎?」談錚在外面敲門。
意識到自己在衛生間裡耽誤的時間有點久,祁紉夏連忙在水頭下胡亂沖洗了兩把,一遍應著:「噢……好了。」
一開門,談錚正站在門口。
「擦擦吧,」他體貼地遞來一條印花的手帕,「奶奶又睡了,我們也該走了。」
祁紉夏回望一眼病床,只見祁佩芳確實已經安然入睡,輕微打著鼾,心中不禁酸澀,快步走出了病房。
「你別擔心,現在醫學進步很快,總會有辦法的。」走廊上,談錚安慰祁紉夏,「祁家也出得起這個錢。」
祁紉夏坐在走廊長椅上,百感交集道:「我從來不知道,她的情況已經這麼嚴重。談錚,你說,我奶奶是不是很快就會不記得我?」
談錚在她身邊坐下,溫聲說:「實話和你說,之前聽祁辰提起,老人家記憶力退化,不記得時間和人物事情發生過不只一兩次。可你仔細想想,你見她的幾次里,她又表現出任何異常嗎?」
祁紉夏木木地搖頭。
「如果有,我不可能到現在才發覺。」
於是談錚笑了笑:「是啊,可你奶奶甚至忘記過祁越和祁辰。所以,現在擔心她對你的記憶消失,或許是為時過早了。」
祁紉夏抬頭,朝病房裡深深望去一眼,只覺得即便是一天費用就要上千的高級病房,裡頭同樣是白慘慘一片。
其實認真算起來,祁佩芳和祁紉夏相處的時間很有限,但就是掩飾不住對她的偏愛,其中大概也含了些對李素蘭的愧疚。
在李素蘭生產前後,祁佩芳身體尚且硬朗,自己常來探望不說,還動用了她的存款,幫忙請了一位保姆,照顧她們母女的飲食起居。
但是趙瑞儀知道以後,發了好大的一通火,諸如「放著親孫子不管,去管外面沒名沒分的野種」、「要是沒有我們趙家,祁建洲哪裡來的錢做生意」之類的話,一句句滾著刀子往外蹦。
祁建洲沒法呵斥趙瑞儀,只能給祁佩芳下禁令,再不准偷偷去李素蘭那邊。
後來祁紉夏到了會說會跑的年紀,祁佩芳不知用了什麼辦法,說服了祁建洲,允准她定期到祁家來見奶奶。
從那以後,年幼的祁紉夏形成了一種彆扭的認知:
她沒有爸爸,但有慈祥的奶奶。
「我們走吧。」
祁紉夏從鼻腔里沉重地呼出一口氣,撐著牆借力站起來,「讓你跑一趟,實在是耽誤你的時間了。」
談錚自然而然地扶了她一把,「不用和我客氣。」
祁紉夏瞥他一眼,不知為什麼,忽然想到那天李素蘭的話。
分寸。
簡簡單單的一個詞語,字典里的解釋很呆板,用起來卻相當活泛。
尤其對於單身男女。
她猶豫一瞬,抓著背包帶的手放下來,重新垂在身側。
走廊寬闊,這一層病區的人流本就稀少,兩人雖是並肩而行,卻沒有緊挨著走,中間隔著將近十公分的距離。
手臂隨著行走的步伐晃動,幅度不大,但足以偶爾發生一兩次意料之中的摩擦。
手背突兀地擦過一片溫暖時,祁紉夏抬了頭。
與談錚的眼神碰了個正著。
「冷嗎?」談錚問,「你的手很冰。」
祁紉夏的腳步慢下來,「有一點。」
她下頜緊繃,生怕被對方看出異常,欲蓋彌彰地補充:「醫院的冷氣好像都開得特別足。」
他們已經到了電梯間,按下按鍵,電梯聽從指令,從一樓緩慢地上行。祁紉夏盯著顯示屏上的紅色數字,一跳一跳地變動,默不作聲地用餘光瞟了眼談錚。
他靜靜站著,沒什麼多餘的反應。
果然是多想。
她閉上眼睛,暗嘲自己想像力太豐富,重新睜開眼睛時,不動聲色地拉遠了兩人之間的距離。
電梯門剛開時,等待區里忽然湧進來一大堆家屬,祁紉夏半隻腳才踏進電梯,就猝不及防地和談錚一起,雙雙被擠到了電梯的角落。
本站提供的小说版权属于作者,所有小说均由网友上传,如无意中侵犯了您的权利,请与我们联系,将在第一时间删除!
Copyright 2024 辣笔书屋 All Rights Reserve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