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了讓自己不要再浪費珍貴原材料，他很快選擇認清自己，交還那些盒子，在花海中找了處相對空曠的地方坐下來，取出豎琴，在自己的樂器上撥動了第一下。

輕快又活潑的音符，是少女在花海中穿行的輕盈腳步；微風吹過，環繞在她周圍的花朵輕輕向她點頭致意，親吻她的裙擺送上祝福。

樂聲很快溫柔起來——少女的腳步停下，來到他的面前，她雙手提著裝滿了曼陀羅花的籃子，歪著頭看了他一會兒，很快就坐到他身邊的石頭上，認真地托腮聽著。

這是他第一次在她的臉上看到開心微笑的表情——雙眼彎成兩道可愛的小月牙，專注地看向他彈撥豎琴的手指，像是在認真琢磨著那些琴弦為什麼會被他操縱著發出聲音而非樂曲本身。

——這也足夠了，哪怕她聽不懂他這次演奏中所包含的技法和意義，也不妨礙他想送給她一場只有她能聽到的音樂會的心意。

她是他見過的最美好的姑娘，有她在的地方，就連風都會溫柔地為她歌唱。

一曲彈完，他難得緊張地看她的反應。而少女像是認真地想了一會兒，才找出一種自己認為還算解釋得通的評價方式。

「就像是不同的魔藥掉進坩堝里發出的聲音——每一種材料融化時的聲音都是不一樣的，有些是尖銳的爆鳴聲，還有一些很沉，很低……組合在一起就會變成一種特殊的音樂，就像你剛才彈出來的那樣，聽起來就像是魅惑魔藥會有的感覺，但你剛才彈的比魔藥好聽多了，」說到這裡，她難得懊惱地咬了下嘴唇，表情窘迫起來，「抱歉，這一定是一種糟糕的形容吧，我以前從來都沒聽過別人演奏樂器，也沒看過太多詩……我真的想不到比這更合適的說法了。」

聽到這前所未見的奇怪表達之後，少年忽然笑了起來。

他收到過的樂曲評價多不勝數——從清晨的第一滴露珠到夜鶯歌唱在黃金雕刻的枝頭，再到情人們之間呢喃的細語……這還是他第一次遇到有人將他精心彈奏的豎琴曲子說成一種魔藥的奇怪比喻，但這完全不妨礙他因為這樣的評價而開心起來，前所未有。

他的笑聲越來越大，手也握住豎琴的幾根琴弦，直到他面前的少女看上去更加懊惱，後悔地伸手敲著自己的頭，僵在原地不敢再說話，完全不知道自己該如何是好。

他這才意識到自己的反應讓她不知所措了，連忙控制住自己的表情，認真地看進她的眼睛。

「為什麼要向我道歉呢，」他微笑著看她，「我喜歡這樣的說法，獨特又有趣，在你說出這些之前，我還從來都不知道一首曲子竟然能和魔藥聯繫到一起，還有，會不會不同的魔藥也能變成不同的曲子，就像這首一樣……」

「真的可以嗎？」維羅妮卡坐回石頭上，歪頭看了他一眼，提到和魔藥相關的話題，她很快認真起來，緊張表情一掃而空，仔細地思考其中的聯繫，「如果能把魔藥配方變成一支曲子，那它們一定會保留其中最為合適的一種配比吧，就像彈奏曲子的時候也要找到最合適的音節一樣的道理——是這樣對吧？」

少年微微張口，正回答她一句，他們的對話就被匆匆趕來的蘇珊女士打斷，後者難掩憤懣遲疑，說話時語氣中都帶著匆忙。

「維羅妮卡小姐，來自奧利維德聯盟的人想要帶您回到都城，聽說是您的未婚夫雷亞諾公爵希望儘快見到自己的未婚妻……」

事實上，這樣的形容已經相對客氣，使者說這話時滿臉不耐，就像嫁給一個粗魯的矮子對於博魯赫家族的小姐來說是一件天大的恩賜似的。

少女的面容上終於現出畏懼，她咬緊嘴唇，低著頭沉默了有一會兒才微微合眼，接受了自己的命運。

一隻手無意識地拉住她的裙擺，伴著豎琴靜坐的樂師少年抬頭看她，滿含擔憂與失落並存的激烈情緒。

「不用擔心，我只是去都城看看，」片刻後，維羅妮卡開口安慰，「這沒什麼可怕的，對吧？」

她極少說出與魔藥無關的事情，平時看上去也像是對除此以外的事情毫不關心，但這句話卻讓他的心擰成一團，像一塊被強行扭到一起用力揉搓，試圖擠出每一滴水分的濕布料，讓他無端感到一陣窒息。

「我和你一起去。」想也不想，他就對她說出這句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