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似在沉思,語速極慢,卻字字釘實,如同從牙縫中咬出來:「阿父察人,有七八分准。徐羨之、傅亮未必無異圖,謝晦卻著實不好對付。他們今日可以弒君,就是意欲做個權臣。卻看明日天下在誰手中!可還有這些個權臣養在我劉義隆手裡!」
袁齊媯從來沒有見過年輕的丈夫有如此神色、如此心機,錯愕半晌,方道:「他們弄權多年,你也須仔細!……大哥發信求助,我們救也不救?」
劉義隆又是很久沒有做聲,袁齊媯幾乎想換個話題說時,才聽到他的回答:「他們不怕背弒主的罪責,不是強過我背屠兄的罵名?」袁齊媯亦感心寒,低頭不語。
************************************************************
劉義隆的御舟,三個月才從荊州來到建康。謝晦他們早就做好萬全準備,虛位以待,等候新皇帝登基。
建康城西的新亭站滿了迎候聖駕的大臣。新亭背山面水,前面是浩浩長江,不知誰眼睛尖,忽然喜悅呼喚道:「到了!到了!陛下的船到了!」眾人極目遠眺,長江滾滾不見盡頭,偌大的樓船遠看時不過黢黑的一點,直到近了,才讓人嘆服它的威儀。
等候的間隙里,徐羨之悄聲道:「宜都王原兼著荊州刺史,這荊州可是要塞之地,也有重兵在握,如今位置空下來,可不能便宜了旁人。」謝晦道:「這我不謙虛,荊州刺史是我的。我之前做的事,並不是為了自己封公封侯,還是為了我大宋。但是荊州太重要了,不能讓陛下的人去,我們都困在京里,以後就是困獸。」
徐羨之道:「嗯,你守荊州,再加都督荊湘等七州軍事,把控長江上游。叫老檀守廣陵,我和傅季友留在建康。不論哪裡有異動,我們都做常山之蛇,總能夠首尾呼應,不至於被一鍋端了。」
這時,御舟已經停了下來,劉義隆在侍從的扶掖下緩步走下舷梯。徐羨之看了看傅亮,傅亮目光沉靜,徐羨之趁劉義隆前往先帝陵墓祭拜去時,悄悄拉住他道:「季友(傅亮字),這幾日你和陛下朝夕相處,以你識人的能耐,你覺得陛下像誰?」
傅亮左右瞥過,不見有人,才輕聲道:「在晉景、文之上。」徐羨之不由目露喜色,晉景、文,即被司馬晉追尊為景帝、文帝的司馬師和司馬昭兄弟,算是晉代難得的有肚才、有謀略、有雄心的能人,便道:「既然如此,陛下必然能明了我們的一片赤膽忠心!」
「未必!」傅亮口中輕輕吐出這兩個字,看似極淡,卻讓徐羨之一戰。
過了新年,劉義隆改年號為元嘉。謝晦沒有看走眼,這位年輕的皇帝,比他的哥哥劉義符和劉義真更顯得穩重,處理朝政紋絲不亂,也頗能秉持先帝劉裕的遺志,對內勤儉,對外寬宏,改元初就大赦天下,連已經死去的劉義符和劉義真也都追贈了封號爵位,對謝晦、檀道濟等大臣亦是十分客氣,不說言聽計從,也行的是父執禮。這日大朝後,獨獨召見謝晦,見面就笑吟吟地賜坐。
謝晦也不大客氣,謝恩後就改跪為坐,雙手扶在膝上,不知皇帝要講什麼。
劉義隆笑道:「愛卿上表,朕已經看到了,你是荊州刺史,自然要儘快上任,朕之所以留你,為的是一件私事。」
謝晦不知道是什麼私事,稽首道:「臣於公於私,都是陛下的臣子,陛下只管吩咐就是。」
劉義隆笑道:「四弟義康,已經十六了,愛卿的長女,聽說也已經十四,既然早拴了姻緣,不如趁愛卿還在京,為兩人辦了婚事,可好?」謝晦忙謝恩。劉義隆抬手虛扶,笑道:「愛卿的長子謝世休,文才出眾。朕尋思著,他若跟你到荊州江陵的任上,雖然也能學到不少,但與在京任職又有所不同。畢竟他是謝家子弟,將來少不得為皇室效力,不如留在京中,朕凡事與他商討,也好有個佐力的人。」
本站提供的小说版权属于作者,所有小说均由网友上传,如无意中侵犯了您的权利,请与我们联系,将在第一时间删除!
Copyright 2024 辣笔书屋 All Rights Reserve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