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也一早就知道,就算我回來了,他也不能見我。若要我活,他自己就得死。
老頭子曾經說,他的命不是用來賣的,這世上,他只願意為我而死。
原來,他沒有騙我。
「是的。你們出發前,太子做了一份假遺詔,派人以皇上之名交給桓王。若桓王始終不知情,且能順利回京,他會親手交出這份令太子登基的遺詔,扶他繼位。這樣,雖然眾人皆知遺詔改過一次,但由新遺詔上最可能的繼承人交出遺詔,足以堵住悠悠眾口。」
所以那日澤水渡口,慕恆交給我的金色盒子裡,就是這份假遺詔。
「你們出征之後,先皇的身子已經不行了,只是勉強續命。白五爺自知不能硬來,便假意同他們盟合。那時,他藏起了皇上真正的遺詔,告訴太子,若他敢對他下手,他合眼之時,便是遺詔面世之日。後來,你回來了,他……」
「他怕太子用我要挾他交出遺詔,索性,自刎而死。」
「那遺詔,他交給了我們。他利用禁衛軍掩護,多方疏通才讓我們得以逃出宮,去到他早準備好的地點,」全公公說至此處,再度哽咽,「我們離宮前拜別白五爺,彼此都知道再無重見之日,五爺說,他明知前途兇險,卻仍要你隨桓王遠走,實是狠了心白了發才做出的決定:定知此別必零落,不及相隨同死生啊。」
定知此別必零落,不及相隨同死生。
我深吸一口氣,狠命將洶湧的情緒捺了下去,半晌才開口:「那柳國相是如何知道的真相?」那些日子,他們應該嚴密地監視他的動作。柳相是先皇后胞兄,他們應該嚴防父親與他接觸才是。
「柳國相知不知道真相,都知道些什麼,我們一概不知。白五爺不能同他有任何接觸,否則,若太子看出他們有盟合之勢,難保他不會撕破臉皮,先下手為強。但他說過,柳相向來與王太師不和,兩人在朝中分庭抗禮,上次改遺詔這樣的事傳出,他不可能不動心。故而,即便不知道事情經過,柳相也有很大的可能為桓王謀劃。而柳相此人向來縝密周全,他想隱藏這企圖,還是容易的。」
我點點頭。
事已至此,我便全明白了。
原來我心心念念的太子爺,從未受到王老賊的蒙蔽。我會落到這個下場,也並非因為自己為慕恆稍微遮掩了那麼一下。
是他們打定了主意,一旦見我有可疑之舉,便找個由頭,將我打入萬劫不復之地。
而老頭子他……我心裡五味雜陳,以為自己馬上就要掉下眼淚,結果卻沒有。
這種難過的滋味,實非痛哭可以紓解。
我恍惚地環視這間屋子。忽而覺得這桌、這椅、這門、從門窗透過來的日光、繞著光束繚繞的香,統統是虛假的,一戳即破的幻覺。我身前這人不是那個白胖且笑容可掬的全公公,地上掉著的沾滿血污的刀子,也不是我潔淨鋒利的短刀,我手上和地上殷紅的血跡,都不是從慕恆的血管里淌出來的,腥熱的血。
這世上,還有什麼是真的?
我勉強用唇角牽扯出一個笑來:「感謝全公公指點,蕭遙全懂了,」我看向他,「既然拿來了遺詔,便交給……皇上吧。」
全福點頭答是,又抹了一把眼角的淚:「鐵面大人不過目?」
「不必了。」事已至此,遺詔上寫了什麼,還用得著看嗎?
「好,」全福站起身來,「我這就去稟告皇上。」
第三十三章 逆夜.九門提督蕭遙(3)
全福出門之後,我獨自呆坐著。
我跟了太子這麼多年,不那麼光鮮的事不是沒有做過,皇室里的爾虞我詐也早習以為常。太子和王太師爭皇位的手段,並沒有給我太大的震動。
只有一件事令我失望:他為了權力,和西戎勾結挑起戰爭,使得西疆蒼生離亂。
當然,這也不足以讓我同舊主反目成仇。
全福說了那麼多,我只記住一點:他逼死了我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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