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有話說:
[3] 瓦爾特·烏布利希,東德總書記,小時候罹患白喉,雖然痊癒,但聲音變得尖細奇怪,是他的個人標誌之一,加上他的薩克森口音,「公開演講時,時常令人無法理解」(引自Berlin 1961, Frederick Kempe)
第二十七章
在柏林,夏天已經來了。萊納時常開著窗,讓風進來。他沒換窗簾,仍然用著房東留下的棕色布簾,印花散發出衰老的氣息,靠近地板的地方被上一個租客的貓抓壞了。萊納並不特別介意,美學不是他的首要考量。
他不常在家裡。一是因為不希望和竊聽器時刻共處,二是連日的好天氣提供了足夠的理由外出。他帶著小說到河邊散步,在長椅上一坐就是好幾個小時,書攤開在膝蓋上,但眼睛看著水面上的野雁。雖然咖啡廳比長椅舒適得多,但街上不太安全,如無必要,萊納不希望出現在東德巡邏隊和美國軍人的視線里。他當然聽到了關於牆的流言,但沒有過分擔心,從1952年開始,類似的謠言每年都浮出來至少一次,全都沒有成真。在他看來,最糟糕的情況頂多就是1953年重演,人們會像以前那樣熬過來的,老實低下頭,不要亂說話,等風暴從頭頂吹過。它一般只影響那些站得高的人。
白晝漫長,好像來了就再也不走了。萊納踩著駁船傍晚的汽笛聲往回走,躲進「金色鵜鶘」,喝酒,直到夜晚終於展開長袍,把柏林裹進懷裡。酒館打烊之後他才回家,走出了兩條街,意識到小說忘在酒館裡,但是現在折返太遲了,只能留到明天再說。能亮的路燈本來就不多,這一晚連最後一盞也被打碎了。公寓所在的那條街完全陷入黑暗,萊納覺得自己聽見了腳步聲,在前面,不是後面,他皺起眉,在微弱的月光里,面前的街道空無一人,只有無用的路燈柱投下半透明的影子,像炭筆蹭出來的污漬。他比平常多喝了一份威士忌,不是個好主意,大腦就像裝在冷水瓶里,隨著腳步晃動,在狹窄的玻璃瓶身上不停碰撞。
所以,打開家門之後,他十分肯定自己看見了幻覺。
窗還開著。安德烈坐在餐桌旁,在牆壁的深色陰影和窗簾的淺色陰影之間。看見萊納的時候,他站了起來,動作很輕,沒有碰到桌子,木椅也沒有在地板上刮出聲音。萊納後退了一步,在牆上摸索電燈開關,不敢從安德烈身上移開目光,不知道是怕他消失,還是怕他突然發起攻擊。酒精令他的手指變得笨拙,感覺花了一整個小時才打開電燈,燈光照亮了餐桌和半個客廳,安德烈還在原處,看起來和萊納一樣真實。
萊納半張開嘴,安德烈搖搖頭,把食指按在嘴唇上,另一隻手指了指餐桌上的一個筆記本和兩支鉛筆。竊聽器,幸好他還記得這件事。萊納重重地在牧羊人對面坐下,膝蓋撞到桌腿,一聲悶響,剛才喝下去的威士忌剝奪了靈活動作的可能性。安德烈笑了笑,悄無聲息地坐下來,在紙上寫了第一個單詞,把筆記本推到萊納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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