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能想到這雙用來握畫筆的小手，長大之後會拿著戰斧呢？

瑟洛里恩起初想直接跳到希瑟參與更多的部分，但不得不承認前公爵夫人的寫作風格實在太有趣了，讓人很難忍心略過。

顯然，前公爵夫人始終都在避免讓整本書讀起來過於晦澀，絕大多數篇幅的內容都是短句，而且用詞簡單易懂，讀起來朗朗上口，中間還夾雜著不少風趣幽默，用來緩解閱讀疲勞的小故事。

不僅如此，她還在書中多次調侃自己，表示自己身為本書的作者，卻完全不會下廚，實在是有失治學之風範。

例如有一次秋季圍獵，她終於鼓起勇氣，決定親自處理一條活魚。結果剛上手就被魚甩了一尾巴，還差點讓它從砧板上溜走。

「感謝上蒼，拉格納及時抓住了它，沒有讓它跳進河渠里逃走。」她如此寫道，「最後是英格麗處理了那條魚。她一邊剁掉魚的腦袋，一邊對我說『母親，請看我為您報仇！』，西格德也在旁邊起鬨，『母親，請看我用水煮死這條可惡的魚！』，令我哭笑不得。」

在故事的結尾，她提到了希瑟——這也是希瑟的名字第一次在百科全書中被正式提及。

「我親愛的小希瑟也來安慰我，說她和我一樣不擅長處理魚。其實她才七歲呢，根本不需要知道這些，但我仍不禁為這孩子純真的善意而感動……」

他翻到了下一頁。

「結果第二天下午，我就在河邊看見她熟練地用匕首剖開魚腹，取出它們的內臟。」前公爵夫人煩惱又甜蜜地感慨道，「唉……希瑟，我可愛的希瑟，從小就懂得如何兜售善意的謊言。」

看到這裡，瑟洛里恩忍不住輕聲笑了起來。

然而笑完之後，他忽然很想了解更多關於希瑟過去的故事，但又一時想不到自己可以找誰。

黎塞留知道的情況恐怕還不如他，布琳迪絲是那種他不太擅長應付的嚴厲長輩，至於伊薇特……

客觀而言，她確實是最合適的人選，不過瑟洛里恩莫名有點不想接近她。誠然，他很感謝對方昨日沒有出席晚餐，給了他和希瑟單獨相處的時間，但要他私下主動去和她攀談又是另一回事了。

「殿下。」

瑟洛里恩抬起頭，發現居然是雀斑臉——自從那幾名王室僕從第一次不經同意就擅自進入他的房間後，他就決定不去記他們的名字，只叫他們的綽號：雀斑臉，缺牙和紅鼻頭。

「伍洛德大人希望在出發前再見您一面。只有您，不需要黎塞留爵士陪同。」

雀斑臉嘴上在和他說話，眼神卻情不自禁地瞟向遠處的蕾貝卡，但並不像是春心萌動的年輕人，有種輕浮、戲謔的意味在其中，仿佛那是他隨時都可以褻玩的對象……瑟洛里恩很熟悉這種眼神，因為許多人都用這種眼神看過他母親，他們戲稱她是「國王的妓女」。

「管好你的眼睛。」他壓低了聲音，「蕾貝卡是公爵信賴的藏書管理員，也是布琳迪絲女士的侄女，敢對她態度不敬，你會付出代價的。」

雀斑臉不以為然：「這裡的人只是尊稱她為夫人，但她沒有姓氏，根本稱不上是貴族。」

「至少她在這裡受人尊敬。」而你只不過是國王身邊一個不起眼的馬屁精——他竭盡全力才把這句話咽了回去，「如果你惹出了什麼麻煩，可不會有人給你求情。」

「當然……當然……」雀斑臉敷衍地答道。瑟洛里恩很確定他沒有聽進去，他幾乎能看到這些勸告從對方光溜溜的腦子上滑過。

可悲的是，無論這三個人最後惹出了什麼麻煩，最後都一定會牽連到他，甚至會變成他的責任。因為「瑟洛里恩親王」當然有權力管理他的僕從，假如這些人幹了什麼壞事，必然是他有意縱容的結果。

為了避免最糟糕的情況，或許他可以……畢竟，死人是不會惹麻煩的。

但瑟洛里恩一時還沒辦法下定決心——即使是在他最落魄、最絕望的時候，也沒想過要奪走別人的性命，這對於他並不容易。

不過，這種道德上的負擔在見到伍洛德以後就消減了不少……自新婚典禮過後，他就再也沒有見過對方，都快忘記這個大嘴怪究竟有多麼討人嫌了。

「怎麼這麼慢？！」一見到他，伍洛德就大發脾氣，「你知道我在這大雪天等了你多久嗎？」

瑟洛里恩翻了個白眼：「我可沒要求你這麼做。」

「哈，有了靠山之後連脾氣都變大了。」對方譏諷道，「幸虧你也只需要派上這點用場，好好當一個婊子服侍好凱洛公爵，軟化她對王室的態度，絕對不準泄露你的真實身世。但凡出了任何紕漏，你就等著上火刑架吧。」

這點諷刺對他而言不算什麼，瑟洛里恩聽過遠比這更難聽的話，幾乎貫穿了他的一生。在他知道什麼是自尊之前，他就已經學會了如何對他人的羞辱保持麻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