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馮大人信得過我這毛頭小子,我可以在殿下面前替你說兩句。」
馮卓聽罷,驀地抬起皺巴巴的眼皮,連忙道:「江大人有法子,條件儘管提。」
「倒不是什麼要緊事,我就是想看看沈大人的供詞罷了,不知馮大人可否方便?」
江蘅如此道,馮卓心下想這本也不是什麼要緊的東西,況且牽扯到沈塵塵的這樁命案也已經被主上擱置了許久,這會兒被他提起,肯定也是主上的意思。
「方便方便!」馮卓連連應著,呼著個下人趕緊去找。
江蘅負著手,臉上露著淺淺的一絲笑意,馮卓一改方才的理直氣壯,哈腰弓背地引著江蘅入了刑部大院。
他心下也覺得有些奇怪,這江蘅怕不是因著先皇駕崩後不著喪服,依舊一身暗紫例行上朝,還將脊背挺得那般直溜,惹的沈塵塵看不下去上摺子參了他一本,這才要來細查臨安街的案子,給沈塵塵也回個禮?
不自覺地瞟了一眼那人,正對上的目光卻讓他不寒而慄,馮卓低了低頭,自感還是別多嘴的好。
「馮大人對這案子可些什麼高見?」江蘅淡淡道:「還望大人不吝賜教。」
馮卓彎了眉眼,一直弓著身子:「江大人於老身是救命之恩,不必客氣。」
他頓了頓,又繼續道:「不過如今離這案子發生也有段日子了,再查,肯定不容易。以沈大人的供詞來看,他並不知道那藥鋪的小夥計為什麼恰巧倒在他屋外,也堅持說自己那幾日在家裡病著,故而一直都沒打開過門,因此稱他全然不知。」
江蘅本也沒指望能聽到什麼有用的消息,直問道:「太醫查過他的脈象嗎?」
馮卓皺了皺眉,「查脈象?」他似是有些遲疑:「為何要查脈象?」
「嘁—」
江蘅聳了聳肩,心中一頓暗罵:「難道別人說病了就病了?證詞是真是假都不去驗一番,那我還要這證詞有何用?!」
「罷了,我自己看吧,馮大人不必跟我這兒浪費時間了,趕緊去準備吧,一堆事情等著您呢!」
待幾張紙送到了自己手上後,江蘅疾步離開了這個讓他覺得無藥可救的地方。
一陣風捲起來,撩起瓦礫上的白雪直拍地面,禾苑寢屋的床榻上邊,江意秋並不安穩地睡著,時而聽得見些哽咽的夢囈。
「阿娘……」
他的眼睫一陣陣的顫動,一滴一滴的清淚直順著眼角淌下,進而流到耳朵里。
江意秋以為他已經忘了小時候的離別,那些他再也不想憶起來的瞬間,在江府中孤身入眠的寒夜,因為犯了小錯卻被罰跪整日的陰影,這些他原本都已經快忘了的記憶,在夢裡顯現得無比清晰。
其實小孩子的直覺大部分時候是準的。
無數個瞬間,他都在想靖王是不是討厭自己,可是隨著年齡的增長,這種直覺就漸漸消散掉,江意秋開始將問題都歸咎到自己身上,日復一日地更加用功,以至於十四歲就帶兵遠征邊關。
鮮血第一次噴灑在他身上的時候,他也不過十四歲。
他沿著漠川河,洗了一整夜的血,連他身後的兵卒也是看到他就躲。
如今想來,那一仗,若不是西戎一時輕敵,聽聞大靖帶兵的將領只是個年僅十四歲乳臭未乾的小子,江意秋怕是會同江有臨一樣,有去無回。
噩夢纏身,種種過往化作一片泥潭,拽著江意秋。
他夢見與母親的最後一次遊戲,夢見母親留給年幼的自己只剩背影,夢見身形模糊不清的父親江有臨在邊關浴血奮戰、孤立無援的境地。
一聲聲故人的呼喊,猶如洪水般朝他涌去,他覺得自己已經窒息到快要死了。
他朝水面奮力伸出的手,也在一次次尋不到繩索之後,一點點失去力氣。
直到有一個聲音,那個讓他一直魂牽夢繞的人,一遍遍喚著自己的名字,越來越著急,也越來越清晰。
江意秋的手被拉住了。
禾苑蹙眉,看見那緩緩睜開的雙目,漸漸沉了一口氣。
江意秋回來換上的乾淨裡衣此刻又被汗液浸透。
「醒了?」禾苑探過去一些,湊得近了些,左手捏著手帕替他擦了擦淚痕,心疼道:「做噩夢了?」
江意秋在他面前一點兒也藏不住情緒,便也就直接捏著那人的手腕,稍稍用了些力氣往自己身上帶。
他從來都只有眼前這個人。
禾苑驟然貼在他的胸口,那人似乎還未從噩夢中徹底緩過神來,那心跳聲在自己耳邊聽起來甚是明顯。
「阿苑。」江意秋不知道自己有一天也能成了什麼話都道不出來的性子,可禾苑卻從來都是這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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