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那時正帶著心上人去見爹娘,腳下踩著月光,耳邊是禾苑責怪的語氣。
腳底傳來的咯咯聲音將他拉回了現實,無人掃這階上雪,他垂首發現自己的腳陷在了裡面,足足有了幾寸深。
融化在上面的雪水浸透了靴,刺骨的寒冷穿透他滾燙的血液,江意秋每一步都爬得萬分吃力,他的身後是越來越遠的皇宮,腳下的一級石階,猶如萬里一般漫長。
良久,他終於到了兩座石碑前,好似傾盡了所有的力氣,重重跪地,膝蓋砸在雪裡發出沉悶的一響。
「爹……娘……」
江意秋俯身,他發現自己根本抬不起頭來,「孩兒不孝……」
好不容易有這一場來得及的道別,卻是對著冰冷的墓碑。
「爺爺來找我了,娘……爺爺很孤單,他很想您,不過您放心,老人家身體還硬朗,以後我來照顧,肯定能活到一百歲。但以後……」
江意秋苦笑,「應該不會再回來了……」
他喉間哽咽,又想開口問問自己的父親,會不會後悔當年的一腔真情與熱血,可死人怎麼會回應他呢?
江意秋垂眸,滾燙的淚瞬間燙融了膝前的雪,他身後的梅花猶如烈火開在枝頭,但沒有溫度。
這偌大的城中,再無江意秋容身之地,他的頭在地面結的冰渣子上磕出了血,睫毛上凝結著霜花,起身的一瞬間他腦海里思緒萬千。
只一夕之間,竟恍若隔世。
絕塵被他拴在城外一處隱秘的林子裡,餓得躁動不已,江意秋又把自己的乾糧扔給了他,也就才過一日,他的背影卻是已經不如從前那般高大闊氣。
昭陽在營地里急得只差捶胸頓足,卻見董凡倒是十分鎮定。
他看著江意秋的爺爺這般平靜,自己可是一點都坐不住了,自打江意秋離開,他就沒合過眼。
「董神醫,要不我先前去接應我主子吧?」
董凡依舊閉眸,「你跟小秋一樣,叫我『爺爺』就好。」
昭陽湊近來給添水,「哦……那……爺爺您不著急嗎?」
「著急也沒用啊,小秋這性子,就跟他娘一個樣,倔得十頭牛都拉不回來。」
昭陽對此表示非常認同。
「你跟了小秋很多年了吧?」
董凡緩緩睜眼,抬手撫上杯盞。
昭陽聞言,在董凡身邊的凳子上坐下,「是有好些年了吧……我也記不清具體有幾年了……」
「小秋是不是有心上人了?」
董凡身子前傾,望向昭陽。
昭陽聞言,心裡一驚,前段日子大靖不是應當都傳遍了那事兒嗎?就連老弱婦孺都知道的,江意秋的爺爺居然恰好沒聽著消息。
「啊?這個……」
他一想到禾苑給江意秋送了鴆酒,根本沒法直接告訴老人家。
「我看他帳里還有件紅袍,擱在榻上,莫不是已經成家了?」
「啊……那個……」
「是哪家的姑娘啊?」
「額……可能……」
「莫不是我老了,耳朵不好,可沒聽見有傳言說這個事啊。」
「……」
昭陽心道他現在難道不應該關心一下自己孫子的死活嗎?難道就這麼篤定江意秋能平安回到這裡?
「爺爺您先喝茶,我去外邊兒看看是不是那御史中丞又不安分了。」
說完,連忙躬身退了出去。
剛出帳就見著江意秋半張都是血的臉,「主子!」昭陽驚呼,垂眉一看江意秋腰間的刀也掉在了地上,手上還淌著血。
「回我帳里說。」
索性都是不打緊的皮外傷,傷口也不深,據江意秋說,好容易找到一處流動的河,讓絕塵喝水,他卻不巧碰上了一群農夫,抄起鐮刀就朝他砍,對他窮追猛打。
可他也沒法對這些人出手,只得挨了半天打。
昭陽聽著,江意秋抬臉等著看他嘲笑自己,良久,兩個人卻怎麼都擠不出來。
「那聖旨……確實是殿……皇上的意思?」
江意秋偏過頭去,昭陽長舒一口氣,「明白了。」
沉默良久後,昭陽又道:「只要把江蘅也殺了,再買通幾個人傳消息回去,就說主子已經飲了鴆酒。」
江意秋抬手放在他肩膀,沉沉拍了兩下,昭陽這番言辭已經夠他死全家了。
「還記得我爺爺說什麼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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