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沖只能勉強道:「這些事和含徵無關,你殺了他,焉知乘嵐會怎麼報復你?哪怕乘嵐打不過你,你難道不知道以乘嵐的人脈,哪尊佛他求不來幫手?」他又一咬牙,轉而道:「有我一個就夠了,你是鬼修,就該知道人魂遠不如妖魂有用!」
人生來為人,自有三魂七魄,各司其能;妖卻是經由數年方才有機會開智,再修煉數年,才能化為人形,甫一開靈智時,妖只有一道靈,在修行的途中才能漸漸修出三魂七魄該有的心緒。然而無論是人是妖,得道登仙的路子大抵相仿,都是要將這萬千心緒化為一道神心,修得大愛無情,才算是圓滿。
人大多天生懂得小愛,只需悟出大愛,便是得道;妖卻要先習得小情,再知大愛,因而擁有了比人更長的壽數——只因懂情者學習無情,到底不如無情者先習得情,又拋棄情,要困難許多。
不過,對於吞噬靈魂、拘役靈魂的鬼修而言,愈是無情無心魂,愈是易於馴服和吞食。
方三益那張黑煙化成的臉上,漸漸空出兩個孔洞和一條線,像是雙眼和嘴,似乎作出一個認真地凝視著紅沖、漸漸露出微笑的表情,緩緩道:「可是,他的魂,也並不完整——正適宜我吞服啊。」
「你說什麼?」
紅沖與文含徵異口同聲。
「哈哈哈!」方三益大笑出聲:「那就要問問你們雲觀庭的人了!」
二人俱是半信半疑,紅沖道:「可你方才分明說,原本不殺他?」
「是啊,原本,」方三益眼睛位置的兩個洞像是盛了重物,從黑煙里緩緩滑下來兩道空來,他或許是想要擺出流淚的神情,也不知這淚是因憤怒而淌下,還是因為悲傷,只聽他陰沉道:「如果不是我發現他吃了那顆引心丹的話——紅沖,你和乘嵐都答應過我,這枚引心丹要先借給我用!」
他原本正是打著趁引心宗外邊擺擂時潛入主峰,偷盜丹方的算盤,如今似乎還不知道項盜茵為了抓捕他,連這月的擂台也不辦了。
那文含徵服下的這顆引心丹又從哪裡來?自然被他當作是今日打擂剛贏下來的。
見方三益如此理直氣壯地問罪,紅衝心里不服,卻知道眼下不是講道理的時候,只能順著解釋:「這顆引心丹不屬於我……」他不敢提起項盜茵的大名,生怕因此又引得方三益震怒,急中生智道:「是乘嵐的師尊拿來給含徵治病的。」
這話有九分胡言亂語,夾了一分若有若無的試探,幸而文含徵雖然不解,卻只管把臉埋在地里,既不否認也不肯定,讓紅沖能夠隨意發揮。
紅沖便繼續胡編亂造:「雖然我不知道你為什麼說含徵魂魄不全,但你恐怕不知,含徵的師尊也是他的親爹——這顆丹藥,就是他專門向引心宗求來為含徵治病的。」
他又靈機一動,順水推舟道:「引心丹不能久置,你應該明白我這話的意思,現下他師尊也在島上,你殺我沒什麼,可你敢殺他親兒子,不怕他追殺你一輩子?」見方三益似有意動,又趁熱添柴:「你自己一個孤魂野鬼無所謂,也不怕他追殺孔道友?」
方三益默然片刻,仍是那副掛著兩條淚的模樣,幽幽道:「你把他的命看得比你自己的命還重?你倒真是很想救他一命……你們妖,都是如此麼?」
「都是如此」的另一個妖,除了孔憐翠,還能是誰?
紅沖不知道方三益口中的「如此」乃是何意,但他知道,方三益這片刻觸動的機會,他必須抓住。他故作惆悵而又深情地望向文含徵的方向,意有所指道:「大抵我們妖就是如此,我的心意,想來孔道友也是明白的。」
也不知這話落入方三益耳中成了何意,只見那兩道淚痕劇烈地波動起來,似乎方三益心中也是思緒萬千。
就這樣又僵持許久,紅沖從眼中又逼出幾滴淚來,這幾顆實質的淚珠滴在方三益黑煙形成的手爪上,仿佛真的灼傷了那並無實體的手。
方三益把一縷冒著黑煙的鬼氣彈入文含徵體內,緩緩抬起腿,聲音低沉:「我會放他走……但不是現在。」
話音落下,文含徵便生龍活虎地翻身起立,一把扔了自己的長劍,乖巧地站在方三益身後,面上卻是神情猙獰,咬牙切齒地從喉頭嗚咽出聲:「你……對我……做了什麼……」
「放心,不會讓他死的。」方三益並不回頭,對仍在手中的紅沖道:「我們處境一樣,你早些叫我知道這些,興許我們早就成了一夥。」他看著紅沖面露不解,轉而問:「你可知道他師尊的尊號名諱?」
紅沖:……
他還真不知道——如果早知今日用得上,他一定提前把全雲觀庭的八字都抄下來誦得倒背如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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