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程珞杉告訴你的。」項盜茵瞭然道:「師小祺啊……一開始,我還以為他是你派來的。」他倒是也絲毫不掩飾自己早就認出了朱小草的身份,聲音低了幾分:「但是文含徵到底死於誰手,朱小草如今又是如何,這兩個問題,我只能告訴你其中一個。」
他仿佛完全不知道自己眼下是何等的狼狽,還想拿出在楓靈島上那個風光無限的斗魁真尊的氣度,作出遊刃有餘的姿態來:「畢竟我說了,我忘了,至於能想起來哪一個,你來決定。」
紅沖威脅:「你以為你有得選?你猜猜我問了一個之後,再把你揍得半死不活,你還能不能想起來其它的?」
「想不起來。」項盜茵微微一笑:「因為那時候,乘嵐就來了。」
哪怕明知感知範圍內並無那股熟悉的氣息,紅沖仍然在聽到「乘嵐」二字時心口一窒,這把軟肋拿捏得很巧妙,但他面上並不露怯,冷笑一聲:「我又沒把你怎麼樣,哪怕他來了又能如何?」
他耍起賴來,也是全然不顧如今二人姿態如何——他用劍把無力反抗的項盜茵釘在地上,還用一隻腳踩著項盜茵的胸口,真是十分凶神惡煞的做派。
「哈哈哈哈。」項盜茵又笑了兩聲,說:「時間不多了,你快選擇吧。」
也不知項盜茵究竟如何做到,紅沖在心中連連默問,卻不曾讀到任何答案,無論是「文含徵死於誰手」還是「朱小草如今怎樣」,仿佛真的如項盜茵所說,這一切項盜茵想忘就能忘得一乾二淨,但要想起,也能隨時想起。
他又細細思索這兩個問題。文含徵的死因原本已經說開,該是因為身為善儀真尊圈養的人丹而魂魄有缺,因此在火山之難中,善儀真尊吞食了他的魂魄。可項盜茵一聽他曾服過引心丹,也態度大改,似乎和方三益不約而同地將兇手歸結於引心丹……又或是方赭衣。
而朱小草如今怎樣,紅沖更是一頭霧水,他期冀於項盜茵能給出一個他從未設想過的回答,又怕這也是項盜茵的文字陷阱——如果先到一就這樣告訴他,朱小草已命喪火山,又該如何呢。
似乎兩個問題都有跡可循,又似乎儘是項盜茵的陷阱,紅衝心里的那股不安愈演愈烈,電光石火之間,他仿佛察覺到冥冥之中,有另一雙手,將所有人推向該去的位置上。
可他唯獨不想任人當劍使。
他望著項盜茵,終於擰著眉毛沉聲開口:「我問你,那個你第一次揮刀殺死的妖物,那個令方赭衣『功德加身』的妖物,你把他……我的屍身給了方赭衣,是不是?」
項盜茵怔了片刻,似乎沒想到他兜兜轉轉,竟然回到了一開始從自己記憶中看到的那段過去。他大笑出聲,忍不住道:「你果真敏銳……不滅真火,果然什麼都逃不過不滅真火啊……」
喃喃自語聲中,鮮血源源不斷地從項盜茵的七竅迸出,紅沖連忙將真氣注入他體內,卻意識到這與他的傷勢無關,也並非真氣,而是他的識海瀕臨渙散。
可是好端端地,怎麼會識海渙散?紅沖忽地反應過來,是他自毀神識了!他學著乘嵐誤以為自己入魔時,為自己梳理識海的模樣,當機立斷抬手按住項盜茵額頭,神識主動探出,試圖穩住項盜茵的神識,卻是蜉蝣撼樹,螳臂擋車。
「其實在乘嵐院裡見到你時,我並不知道那是你,如果知道的話……我一定及時插手,棒打鴛鴦。」項盜茵合上雙眼,但嘴巴甚至煞有閒情地悠然感概。
「少廢話,誰許你自毀了?先回答我的問題!」紅沖急不暇擇,明知徒勞無功,他還是毫無保留地釋放釋放真氣和神識,試圖做些什麼能吊住項盜茵的一口氣。
哪怕他們的角色早已在不知不覺間調換,輪到曾經受審的「惡妖」來審判高高在上的斗魁真尊,終究無法做到將一條性命在掌心把玩——假若一個人死志已絕,即便真仙在此,也留不住他的魂。
神識自毀,識海渙散,那可是死得乾乾淨淨,連條殘魂都不剩了……文含徵灰飛煙滅,至今死得不明不白,如今又要重演一回,紅沖簡直要恨死項盜茵了:為什麼呢?就因為乘嵐要來了嗎?是故意的嗎?
他該怎麼跟乘嵐交待啊。
就在識海的最後一片從他指間如沙般流散之際,紅沖終於又聽到項盜茵的聲音:
「你說得沒錯,蓮子給了師尊,殘根……被我弄丟了。」項盜茵遺言飄渺:「但是幸好……幸好你總能找回來……」
他的神識就這樣消弭於天地之間。
程珞杉若有所覺,衝進山洞中,步伐逐漸緩慢,最終停在那具屍體旁。
這人活著時在凡間與仙門翻雲覆雨,造下不知多少殺孽,天道卻不曾收回他修習雷道的機會;這具屍身死得猙獰,肩頭一處血肉模糊的傷,體內的血幾乎盡數從七竅中湧出,以至於這張臉現在白的地方白得像紙,可被血染得殷紅的嘴,居然僵在一個似乎滿足的微笑里。
真是爽快,也很可惜——程珞杉多想親手殺死他。
紅沖有些恍惚地起身,那股不安愈演愈烈,讓他心口發燙,幾乎無法思考,語無倫次道:「我們走,快走,別讓乘嵐發現……」
本站提供的小说版权属于作者,所有小说均由网友上传,如无意中侵犯了您的权利,请与我们联系,将在第一时间删除!
Copyright 2024 辣笔书屋 All Rights Reserve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