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心裡突然有了一個人選。
艾西禮看他一眼,收起紙筆。
「我明天有空。」他喚來侍者結帳,「請替我轉告模特,明天下午三點,新聖堂玫瑰廳,屆時見。」
誰也不知道到底是模特架子太大還是林連雀根本沒聽清時間,總之次日艾西禮一直等到下午六點,才終於見到姍姍來遲的人。
有人直接從天窗外跳了進來。
對方光著腳,濺開滿地鮮紅。
「不好意思啊,新聖堂的酒窖實在是收藏了很多好酒,喝多了剛醒。」來人醉眼朦朧地看著他笑,吮了一下食指,「我想從果園那邊抄近路過來,結果踩翻了一筐剛收的葡萄。」
來人在艾西禮面前轉了個圈兒,站定,笑眯眯道:「所以,您覺得我怎麼樣?」
艾西禮看著眼前的人,對方畫了很濃的妝,眼皮上塗滿金粉,渾身瀰漫著玫瑰和烈酒的腥氣。
最盛大的是一頭紅髮,像一刀扎透黃昏,血噴而出的艷麗傷痂。
片刻的沉默後,艾西禮的聲音在祈禱室中響起。
「我覺得,非常合適。」
那之後他們每天都見面,林連雀不知從哪找來的歌伎,料想生意紅火,艾西禮幾乎每次都要等很久。有時對方醉醺醺地來,臉上的妝花了一半;有時對方穿一身紅裙,在黃昏的光影中跳格子,跳格子的時候總是光著腳,腳上沾著斑斕的顏料;有時對方靠在窗邊,抽一種味道很重的雪茄,祈禱室禁菸,常有神職人員把他們請出去,這時艾西禮就把畫架支在遊廊下,看歌伎摘一朵玫瑰,而後把花瓣和菸葉卷在一起,抽菸的動作堂皇瀟灑,總能引來一大群人圍觀。
有人看出歌伎是艾西禮的模特,慕德蘭崇尚藝術,許多模特都身價高昂,不禁悄悄打聽歌伎的價格排期。每當此時這人就會笑笑,而後說:「不好意思,最近生意滿了。」
後來艾西禮得知歌伎最常抽的雪茄是玫瑰雪茄,有的產自帝國本土,有些則是自己卷的,慕德蘭到處都是玫瑰,只要有菸葉,幾乎在任何街道都能卷一根煙。
有次他看到對方將一根雪茄拆開,把上面的金粉刮在胭脂盒裡,「這個牌子的雪茄很貴,但是包裝會用真的金子。」歌伎解釋,看到艾西禮有些好奇的神色,便逗他,「來一根?」
「謝謝。」艾西禮婉拒,「我不抽菸。」
「逗你呢。」歌伎指間的雪茄打了個轉,「這煙太沖,你要是從未抽過,最好還是換一支味道清淡的。」
待畫像開始上色的時候,歌伎一時興起,抓了滿把的顏料,從下頜一直抹到鎖骨,繼而湊到艾西禮面前,問他:「好看嗎?」
「很好看。」艾西禮坐在畫板前,淡淡道:「我需要您明天戴一件金色的頭飾。」
歌伎笑了,從顏料盤裡蘸了些紅色,塗在嘴唇上。
接著猛地湊過去,親了他一口。
艾西禮下筆的動作靜了一瞬,而後說:「請不要打擾我的作畫進度。」
歌伎被他逗樂,笑得前仰後合。
直到作品快要完成的某一日,艾西禮從傍晚一直畫到凌晨,黎明時分下了雨,兩人站在聖堂門口,艾西禮借了一把傘,問:「夜深,我能送您回去嗎?」
「不必啦。」歌伎從包里掏出一雙後跟更高的鞋,換上,「我住的地方怕是會嚇到您這種少爺。」
「我在士官學校待過四年,我想沒有太多地方會嚇到我。」艾西禮道,「如果真的有,我很期待看一看。」
「其實是我接下來還有生意。」歌伎似乎有些不好意思,將一縷紅髮挽在耳後,「就不麻煩了。」
艾西禮握了握雨傘手柄,「……我有沒有耽誤您的時間?」
「沒關係,您的時間也很寶貴。」歌伎掏出煙盒,一雙總是醉意闌珊的眼睛,此時在燈下顯得有些真誠,「祝您能被帝國大學錄取,您的畫很美,我很喜歡。」
艾西禮的發梢有些濕,稍顯凌亂地垂在耳畔,此時的他更像一個剛剛成人的青年,他望著對方,語氣依然克制有禮:「有什麼我能幫您做的嗎?」
歌伎想了想,從煙盒裡敲出一支雪茄,剪開,叼在口中。
接著和他湊近了些,「那就請幫我點一支煙吧。」
艾西禮查過有關雪茄的資料,雪茄點菸與普通香菸不同,燒火要均勻,最好有特質的打火器。如果想要更雅致的風味,最好是用火柴引燃雪松木片,再用木片點菸,這樣雪茄中將融入松木香氣,回味也更悠長。
他看著傾身過來的人,從口袋裡掏出火柴和雪松木片,依次點燃。
而後將木片遞上去,伸手攏住火光。
雪茄燎開一片煙霧,在閃爍的紅色里,對方的鬢髮像是玫瑰在黎明怒放了。
歌伎吸了一口煙,上前一步,在艾西禮有些不解的目光里,將雪茄插在他的前襟上。
「之前說過,要請你嘗一支味道清淡的。」說完便抽走艾西禮手中的傘,轉身走進夜幕,「明天見!啊不對,下午見!」
艾西禮看著對方的背影遠去,緩緩取下襟前的雪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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