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德米拉是我今年帶的畢業生,非常優秀。」納爾齊斯向林連雀解釋,「她的畢業論文在嘗試用純科學的角度分析人做夢的原因。」
林連雀:「做夢這事能用純科學的角度分析嗎?」
「在柳德米拉的論文中,分析是成立的。」納爾齊斯道,「而這也是它的危險之處。」
林連雀不是帝國人,對其中的晦澀之處不夠了解,艾西禮把整件事拆開了給他講:「從二十年前戰爭結束,帝國的科學事業得到了極大的發展,這在戰前幾乎不可想像。
「戰前帝國奉行的是舊諭信仰,舊諭信仰不提倡科學,將萬物都歸結為神跡,科學則被視為人妄圖奪取神的特權,是大不敬,當年被燒死的科學家非常多。
「直到大戰結束後,新諭信仰在帝國成為主流,新諭信仰對科學研究抱持更寬容的開放態度,這才迎來了科學發展的黃金時期。」
「軍部的裝備也是在這之後大幅提高的。」夏德里安附和道。
林連雀聽懂了,但是不明就裡之處仍有很多,「我們一個一個來。」他抬手,「我一直沒搞懂過,舊諭信仰和新諭信仰到底有什麼區別?它倆信的不是一個神嗎?」
「舊諭信仰和新諭信仰統稱為神諭信仰,都信奉的是一神體系,認為世間只有一個神的存在。」納爾齊斯道,「這是它們的共同之處。」
他說完又看向林連雀,問:「如果你信仰神,那麼你最想得到的東西是什麼?」
對於遠東人而言這個問題確實有點難以回答,林連雀想像不出來,亂猜道:「壽比南山?家財萬貫?」
他這是典型的商人思維,納爾齊斯被逗笑了,他搖搖頭,回答了這個問題:「對於信徒而言,最想得到的東西是『』。」
林連雀:「救贖?」
納爾齊斯:「是的,『得到救贖』是神諭信仰的核心。而舊諭信仰和新諭信仰的區別、或者說衝突就在於『如何才能得到救贖』。」
他頓了頓,確定林連雀理解了自己的話,又說:「舊諭信仰認為,人只要通過不停地行善來贖罪,就能獲得最終的拯救。」
「這話術我熟,善有善報嘛。」林連雀道,「有點道理。」
納爾齊斯:「而新諭信仰認為,只要誠心信仰神就能獲得拯救,而不必通過行善。因為善與惡的界限是模糊的,說不定你救下的一個快要餓死的孩子將來會變成一個殺人犯,你怎麼能確定你此時的行善不會造成未來的惡果?」
林連雀:「……好像也有點道理?」
他想了一下,提問道:「等等,你說新諭信仰認為『只要誠心信仰神就能獲得拯救』,這是不是有點太模糊了?怎麼能確定一個人是在『誠心信仰』神?『誠心』的尺度是什麼?有標準嗎?有度量衡嗎?」
「這就是新諭信仰要解決的關鍵問題。」納爾齊斯答道,「『誠心信仰神』也被稱為『真正的信仰』,但是何為真正的信仰也是難以界定的,所以必須通過不斷的闡釋來驗證神的存在,以此確定信仰的可信度。」
「我怎麼覺得。」林連雀斟酌道,「這個什麼新諭信仰,好像在暗示神可能是不存在的?」
夏德里安聞言戲謔地笑了起來,朝林連雀伸出食指,「噓。」
納爾齊斯清了清嗓子,繼續解釋:「新諭信仰的核心在於『闡釋神的存在』,這是官方認定的說法。因為要闡釋神,所以科學也被接受作為闡釋的方式,所謂科學的盡頭是神學,有了官方背書在,帝國的科學事業才在戰後飛速發展起來。」
「戰前帝國大部分舊貴族都信奉舊諭信仰。」艾西禮道,「戰後國會廢除君主制,貴族也隨之覆滅,但是信仰的過渡有時候比制度更迭更加困難,為了讓更多人接受新諭信仰,國會最終決定將藝術作為傳播方式,用繪畫、歌劇、小說等等一系列手段宣傳新諭信仰,貴族很吃這一套,他們總希望自己能夠成為最有品味的人,在美的事物的感染下,很多舊貴族開始轉換觀念,最終實現平穩過渡。」
他總結道:「這也是為什麼慕德蘭會成為藝術之城。」
「目前神聖帝國的所有科學理論,在發表時都會與神諭信仰做關聯,哪怕只是表面功夫。」納爾齊斯說,「基本上科研人員在發表論文時會抱定兩個宗旨,既要向善,又要闡釋神、或者說讚美神之造物的偉大奇蹟,這樣既安撫了舊諭信仰,也勾連了新諭信仰,也就能得到官方認可和支持。」
「這在所有領域都是一樣的。」夏德里安攪弄著咖啡,「藝術、政治、甚至軍事都一樣,國會想推行什麼政策的時候也得這麼包裝。」
他說著打了個呵欠:「先讚美偉大之造物主,全知全能之吾父,然後謳歌新諭信徒,關懷舊諭信徒,最後普渡所有帝國之公民。萬歲。」
說到這裡,林連雀基本上已經明白了。
好比亞歷山大城之於西大陸,神諭思想對於神聖帝國而言,依然是如國本般重要的存在。
無論舊諭信仰還是新諭信仰,它們都信奉神並渴望獲得拯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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