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第一次見面時,夏德里安就是從酒窖過來的。
那時是黃昏,對方從窗戶上跳下,滿腳都是葡萄汁水,眼皮上浸滿金紅。
新聖堂的大門已經關了,夏德里安從旁邊的柵欄上翻了過去,眾人都跟在他身後,他們穿過玫瑰花叢,又路過一處果園,最後夏德里安在一座白色房子前停了下來。
房子沒有上鎖,裡面是旋轉而下的樓梯,經過數道磚砌的拱門,他們就來到了一處幽涼如墓穴的所在。
待夏德里安將蠟燭點上,所有人都看到了如珠寶般閃閃發光的架子,一層排著一層。
架子上全是酒瓶。
新聖堂的酒窖收藏著實稱得上豐富,目之所及甚至看不到酒架的盡頭:來自卡爾帕諾山區的「聖火霞多麗」,產于格洛倫高地的「晨曦巴洛德」,甚至還有亞歷山大城的特產「銀月黑皮諾」,從搭配乳酪的阿斯卡甜白和長相思,到專門用作聖餐酒的西拉酒,以及一種小瓶裝葡萄酒,沒有酒標,只在瓶口處貼了銀色的日期標籤,看起來是新聖堂的自釀。
納爾齊斯環顧四周,感慨:「這種好地方怎麼不早說?」
「怕你來搶。」夏德里安直白道,「早一天告訴你,我能喝的好酒就少一瓶。」
納爾齊斯聞言挑眉,倒是沒反駁,自顧自挑酒去了。
「女士們我建議可以嘗嘗莫斯卡麗或者拜爾多。」夏德里安顯得熟門熟路,領著人一路往裡走,「那邊我記得有幾箱是葉尼涅特產,全是烈酒。」
他說著拿起一瓶,看了看酒標,遞給加加林那,「這是葉尼涅的皮夏拉紅酒,配無花果或者火腿最好。」
說著往通道深處指了指,「最裡邊有幾個大柜子,專門用來放火腿和水果的。」
加加林那接過酒瓶,笑道:「多謝。」
架子對面傳來「砰」的一聲,是納爾齊斯,他手裡拿著一瓶香檳,已經開了塞,正汩汩地往外冒出金色的氣泡。
他朝眾人舉了舉酒瓶,以一種主隨客便的氣勢非常自然地說,「我幹了,諸位隨意。」
接著一口氣將酒喝掉一大半,滿意地點點頭,又開始尋找下一瓶。
夏德里安對他這副架勢見怪不怪,挑了幾瓶酒遞給艾西禮,從架子上抓了一把乾果,朝樓梯抬抬下巴,「我們上去喝。」
他們走到果園中,夏德里安用隨身攜帶的軍刀剃開酒塞,喝了一大口,而後道:「我和納爾齊斯剛搭檔的時候,機動局經費緊張,經常第一天還是頭等包廂第二天就得流浪街頭,偏偏任務需要,死撐著體面不能露餡,有時候錢花完了沒地方住,要麼就在宴會上泡一宿,要麼就找個誰也找不到的地方待著,通常聖堂是個不錯的選擇。」
兩人躺在草地上坐下,艾西禮靜靜地聽他講述。
「聖堂麼,要麼就躺在樓頂,但是雨天就不好辦,要麼就找個地下酒窖。」夏德里安說著笑了起來,「後來我們發現酒窖是真好,遮風擋雨還有吃有喝,有時還有誰家老爺太太到這裡私會情人,那對話真是相當精彩,偶爾還能掌握到難得的情報。」
夏德里安說著將乾果剝開,指間發出「咔嚓」一聲,「有一次我喝得太多,直接醉死過去,據說納爾齊斯那傢伙第二天早上無論如何也沒能把我弄醒,乾脆自己執行任務去了,做完任務直接卷了所有的經費回國。剩我一個人在異國他鄉窮得叮噹響,騙吃騙喝半個多月才湊夠路費。」
「回來之後我就寫了報告,申請換搭檔,結果上邊不同意,說什麼人手緊張危險係數高,說白了就是敢死任務能做的人太少。那個時候我真是天天去聖堂點蠟燭,希望這庸醫趕緊死掉。」
「結果到現在也沒死成。」夏德里安說著嘖了一聲,「所以祈禱其實沒什麼用,神什麼都不管。」
艾西禮聽他講完,問:「您為什麼不再和納爾齊斯教授搭檔了?」
「因為機動局有別的安排。」夏德里安聳聳肩,「搭檔不是固定的,有段時間我每個任務差不多都要換個搭檔。」
艾西禮:「是因為能和您配合的人不多嗎?」
「一部分原因是這個。」夏德里安想了想,總結道:「主要是因為人死得太快了。」
身邊傳來酒塞拔出的聲音,艾西禮聽到他喝了一口酒,而後說:「我想想……納爾齊斯應該是我所有搭檔里唯一一個活下來的。」
「他其實算是被強制退休。」夏德里安說著帶了些消遣的口吻,「機動局因為一些原因不能再用他,又因為這人身份特殊不能直接殺掉,所以就被打發到學校教書了。」
他說完將手裡的一把東西倒給艾西禮,艾西禮抬手接住,發現是剛剝好的果仁。
他很少問夏德里安在自己看不見的地方都做些什麼,或者應該說,他從不問。這是他們之間的默契。但這並不代表夏德里安從來不提,相反,夏德里安經常零零碎碎地有一些閒談,其中偶見腥風血雨。艾西禮只聽著,過耳就忘。
有時閒談中漏出一星半點重要的事,他會記著。他心裡有一本帳,裡面林林總總許多名目。自從第二學年升入生物院系,他再沒回過上將莊園,但他並未因此失去信息來源,不如說和夏德里安在一起後,他掌握的東西更多了。
艾西禮很清楚他和夏德里安目前不在同一個領域,對於那些他並未涉及的事情而言,不知道是最好的保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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