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啞聲問:
「你給我一些時間好嗎?你先回到縹緲川,那裡一定是個與世隔絕的好地方。你回去,等一段時間,我會解決掉這些事的。等到再沒人能威脅你,你再出來。」
月予憶搖頭,眼神帶著些方尋歸看不懂的遲疑,就像是她心裡埋藏著什麼話,又不知是否應該開口:
「別為我去送命,這才是真正沒必要的事。」
方尋歸反手緊緊握住了月予憶的手,他眼神帶著急切的懇求:
「我會讓你活下去,你相信我,我就算拼了命也會做到的。」
以斬空的身份,攪弄出一場渾水,就算不能直接抹除一切威脅,方尋歸至少也能找到籌碼換下月予憶的命。
他自己的命不值錢,但他總能有辦法讓幽冥殿和斬血閣欠自己一個承諾。
就像九年前的方雲漠。
方尋歸知道,現在的自己對薛寧朔和幽冥殿殿主至少還是有價值的。
直至此刻,他才完全理解的方雲漠的選擇。
用一條「沒有價值」的命,換來珍視之人的未來,太合適不過。
月予憶垂著頭,不知思考著什麼。直到聽到方尋歸要拼命,她才抬起了頭。
她眼眶微紅,看向方尋歸的眼神深沉,似乎終於在幾息之間下定了決心。
那雙向來澄澈的眼睛中此時卻滿是沉重的悲涼,讓方尋歸心下一驚,不好的預感湧上心頭。
月予憶輕聲說:
「你知道我為什麼突然要離開縹緲川嗎?」
方尋歸愣住了。
他對於縹緲川和月予憶的師尊,全然無知。
只記得月予憶說過,她師尊要她看遍縹緲川外的人間百態,說這樣才有資格得到仙人的認可。
方尋歸試探性地問:
「因為你的師尊嗎?」
月予憶笑了一下,笑容帶著苦澀、帶著釋然:
「這只是一部分原因,更多原因是因為,我自己也想抓緊看一看外面的風景,趁著我還有時間。」
方尋歸心頭一沉,顫聲問:
「什麼叫……趁著你還有時間?」
月予憶輕聲回答:
「我跟你說過吧,我從小就被餵了無數蠱蟲。其實除此之外,還有各種草藥和毒藥。
「後來我才知道,像我這樣的存在,還有另一個專門的名字。
「藥人。
「這具身體,在曾經的無數個瞬間都早該死去。大概是足夠幸運,我才能活到現在,活到遇見你。
「師尊死後,我體內錯亂的毒素更加失衡,我比任何人都清楚這具身體還能撐多久。從離開縹緲川的那一刻,我就已經做好了準備。
「尋歸,不要為我而自責。
「因為我……本來就沒有多少時間了。」
寂寥的房間中,只剩下彼此的呼吸與心跳聲。
深秋九月,蟬鳴聲早已寥落沉寂。荒院外的乾枯落葉被狂風捲起,在空中被斬碎,化成齏粉歸於大地。
方尋歸卻什麼都聽不到。
月予憶的聲音充斥在耳邊,封鎖了其餘一切聲音,帶走了他最後的理智。
此刻的方尋歸,只剩下了一具空落落的身軀。
他靜默地坐在原地,心臟徹底被抽空,不剩下一絲情感。
眼前閃過了無數畫面,仔細辨認才發現,那些都是月予憶的笑顏。
她愛笑,她笑起來很好看,方尋歸一直都知道。
因為無數個瞬間,方尋歸都縱容著自己沉默地凝視著那張出塵的容顏。
曾有過那樣的一個瞬間,那是半個月前,方尋歸躺在月予憶身邊時,妄想過的一場夢。
遲暮之年的他和月予憶一同躺在荒院中的藤椅上曬太陽,不必擔心俗世一切紛擾。
他們牽著彼此的手,被歲月蝕刻了皺紋的臉上都是幸福的笑意。
方尋歸很清楚這只是一場夢,因為他這樣朝不保夕的人,沒資格擁有那樣的未來。
驚醒的時候天還沒有亮,月予憶還在沉沉睡著,方尋歸只是側過臉就看到了月予憶恬靜的睡顏。
她就算老去了,也一定很美。
月色下,月予憶身上的淡雅香氣撩動著方尋歸的心弦。
他難以抑制地緩緩靠近,回過神的時候,他差點就碰到了月予憶的鼻尖。
也只是停在了這裡。
再近一絲一毫都是褻瀆。
方尋歸一直慶幸著那一晚的夢,讓他至少有一個機會能見到月予憶衰老的樣子。他很清楚,自己見不到那天,而月予憶一定會長命百歲,擁有圓滿順遂的一生。
可上天為什麼總是要和世人開玩笑。
月予憶這樣美好的人,憑什麼要遭受那樣的過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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