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尋歸顫抖著將手放在了自己的胸前,感受著自己的一聲聲心跳。
他的心中多了一隻愛人用血肉飼養而成的蠱蟲。
作為代價,他永遠失去了死亡的權利。
方尋歸怔怔地坐著,任由淚水湧出,卻哭不出一絲聲音。
他明白。
他必須活著,他沒資格去死。
他要好好活著,用心跳和靈魂、用餘生祭拜那一抹再也不會出現的月光。
方尋歸的手指顫抖著揪在心口,整個人蜷縮起來,將頭埋在胸前,用最後的力氣嘶啞地說:
「讓我一個人待一會兒。」
門扉被掩上。
方尋歸獨自坐在原處,手指一點點收緊,像是要透過胸膛攥住心臟,讓心口撕裂一般的疼痛更劇烈一些。
靈魂疼到麻木,疼到忘記了自己居然還活著。
他憑什麼還能活著呢,月予憶已經不在了,他有什麼理由繼續活下去。
可他不能死。
他連追隨月予憶而去的資格都沒有。
心口的悲痛終於爆發,化成喉嚨深處擠出的一聲破碎的嘶喊。
方尋歸跪倒在地上,淚水洶湧。他嘶啞的哭聲如同凶獸嗚咽,用盡了最後的力氣,卻只能以最無用的淚水說盡遲來的痛。
眼前仿佛還是月予憶穿著那身不染纖塵的白衣,望著自己笑。
然後,白衣被鮮血染紅,化作眼底的赤紅一片,消失不見。
月予憶死了。
方尋歸的歸途,再也不在了。
淚水砸落在地面,方尋歸蜷縮著跪在地上,嘔出了一口血。
鮮血被淚水洇開成血花,氤氳成了最後的道別。
「我愛你。」
「我會活下去。」
……
屋外,顏昨袖淚水垂落,不忍聽屋內嘶啞絕望的慟哭聲。
她擦乾淚水,問方雲漠:
「你的事情,什麼時候告訴尋歸?還有予憶的『師尊』……尋歸現在這個樣子,還能經受更多的事情嗎?」
方雲漠握著顏昨袖的手,低嘆了一聲。
他從來都不是相信宿命的人。可直到與顏昨袖和方尋歸再次重逢,方雲漠才有種被上天玩弄於股掌之間的荒唐感。
方尋歸十年的顛沛流離,只為換一個無用的真相。原本以為此路終究只有自己,卻在途中得月色垂憐。
月光引他走出黑暗,又轉瞬消散,唯余旅人獨自面對黎明。
造化弄人。
兩人靜默了很久,終於,屋裡傳來聲響。
方尋歸走了出來。他眼底布滿血絲,頭上竟然一夕之間生出了幾絲白髮。
他低聲對方雲漠說:
「哥,把一切都告訴我吧。」
……
小屋依山傍水,屋外生長著各式奇花異草,流水環繞於平緩的山川之下,流雲縈繞著山腰,兀自飄搖。
這就是縹緲川。
沏上一壺茶,方雲漠低聲講起了自己的故事。
「當年皇城的事,你都知道了。任務結束後,我按原本的計劃出了皇宮。
「我知道幽冥殿會在一個無人能發現的地方把我殺掉、斬草除根,我一開始就做好了赴死的準備。
「沒想到,到了約定的地方,我見到的不是幽冥殿的殺手,而是那個不知姓名的蠱師。
「蠱師身邊還跟著一個白衣女子,就是月予憶。
「我很快就想明白了,殺我這件事,幽冥殿不打算遭自己的手,於是他們拜託了蠱師。
「只是幽冥殿沒算到,蠱師那個瘋子,殺了所有監視他的幽冥殿殺手,為的是用我和月予憶打個賭。
「蠱師用長劍捅穿了我的心臟,然後給我餵下一隻蠱蟲。我記不清了,再有意識的時候,我被帶到了這裡。
「醒來的時候,小憶在我身邊。她說我的任務已經完成了,幽冥殿也已經確認了我的『死亡』。
「我後來才明白,小憶和蠱師打賭,說她能讓我進入假死狀態,再靠著蠱蟲活過來。如果她賭贏了,蠱師就要把我帶回縹緲川。
「我問她為什麼救我,她說因為如果不救我,我會死。我又問,皇城那夜血流成河,為什麼偏偏救我。她說,因為我的死於蠱師有關,那就是與她有關。
「她是蠱醫,就應該救與自己有關的人。」
方尋歸想到了與月予憶的初見,勾起了嘴角,苦澀地笑。
果然是她,只有她會說出這樣的話。
方雲漠繼續說:
「被餵下蠱蟲後,我就成了半死不活的人,此生不能離開縹緲川了。
「我想這樣也好,小袖會繼續自己的生活,我也在薛寧朔那裡給你安排了退路。沒有我,你們也會好好的。
「尋歸,我唯一沒想到的就是你會追查下去。
「是我對不起你。」
方雲漠沉默了一會兒,繼續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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