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一切已成定局、一切無可更改,跑的快一些還是慢一些,沒有任何區別。
但是現在不一樣了。
未來已經更改,世界找到了修訂錯誤的最合適契機。
那個契機此時正坐在他的身邊。
曇月池的夜晚靜謐溫柔,花池中的曇花並未綻放,花苞隨著晚風微微飄搖。
月予憶屈膝坐在曇月池邊,神色懷念,倚在虞銜錦的肩頭輕聲說:
「我明明沒從曇月池離開多長時間,可總是覺得,過了好久好久。」
虞銜錦啞聲說:
「是啊,你明明今年夏天才闖到了我的房間裡。」
如今已是冬天,如今只是冬天。
薄雪落在曇月池中,為花苞上覆了一層純白。冬日並不是賞花的好時節,曇月池邊寥無人煙,此夜靜謐無聲。
虞銜錦曾經想過很多種告別的方式,他是個無趣的壞狐狸,他早就習慣了如何平淡地和生命中匆匆相遇、又匆匆離開的朋友們告別。
虞銜錦活了太久,幾千年的歲月,足以讓九尾狐妖能偽裝出任何情感。
偏偏在此時偽裝不出釋然。
虞銜錦從來不怕寒冷,因此今日只穿著單薄的大紅色綢緞長袍。
擔心月予憶穿得太單薄,虞銜錦用三條尾巴將月予憶裹在其中,笑著說了一句:
「冬天不用擔心掉毛了。」
月予憶將毛茸茸的狐狸尾巴抱在懷裡,輕輕蹭了蹭。
虞銜錦用力眨了幾下眼睛,盯著冬日薄雪中略顯悽慘的曇花池,突然說:
「曇月池修建的時候,我來湊過熱鬧。好像是四百年前的那位皇帝為了什麼人,就種了這一片曇花。」
月予憶仰起頭,好奇地說:
「我還沒化形的時候,聽他們說過這段故事,據說那位皇帝為了祭奠曇月城中某個愛曇花的女子,就修了曇月池。原來你當時也在啊?」
虞銜錦輕輕點頭:
「在,但是只看了一眼就走了。我當時覺得那個皇帝有毛病,喜歡的人死了,種花有什麼用。」
「那現在呢?」
「現在明白那個皇帝的想法了。等你成為花神了,我就每天抱著花盆給你燒香念經,祈禱花神保佑我這隻老狐狸不要繼續掉毛了。」
「哈哈哈哈哈,掉毛多好,收起來可以做好多狐毛氈。」
月予憶從袖中取出了赤紅色的九尾狐毛氈,捧在掌心中,小聲說:
「好漂亮。」
她側過頭,問虞銜錦:
「我說真的,你有什麼想許的願望嗎?花神可以保佑你的!」
虞銜錦努力思考著,眉頭都配合著皺了起來。
最後,他認真地說:
「我想養一朵永遠都不會凋零的曇花。」
月予憶忍俊不禁,在虞銜錦的尾巴上捏了一下:
「這種願望太好實現了吧,就沒有更過分一點的心愿?」
虞銜錦注視著月予憶,狡黠的狐狸眼中此時只剩下沉靜的溫柔:
「沒有其他願望了。」
那些讓月予憶為難的願望,虞銜錦不會說出口。
比如對天道反悔,永遠留在這世間、陪在他身邊。
這種願望,就該伴隨著他還沒來得及流出的淚水,一同倒流回心間。
月予憶垂下眼帘,小聲說:
「對不起啊狐狐,我還以為能和你一起多玩幾天的。白瓷花盆我放在了你的房間裡,我在裡面留了一顆花種。等我……等我成為花神了,那顆種子就會發芽了。」
虞銜錦沉默地抱著月予憶,聽著她倚在自己的肩頭,把「花神」二字咬得極重,就像是想要讓虞銜錦相信,她真的會飛升成神仙。
因為這是虞銜錦曾經對她說過的話。
「我希望你不要死在凡塵里,你要得道飛升,從花妖變成花仙,最後變成花神。」
就是這一句話,就讓「成為花神」變成了月予憶的執念。
月予憶在這人間停留得太短暫,虞銜錦和他說過的話,是月予憶全部的牽掛。
明明膽小得見到誰都板著一張臉,怎麼最後就給自己選了這麼大義凜然的死法。
最初見面的時候,虞銜錦實在是做錯了太多事。
他應該教月予憶什麼是欺騙,什麼是自私,什麼是妖不為己天誅地滅。
可那樣的虞銜錦,月予憶不會聽從,也絕不會喜歡。
「狐狐,我其實一直都很好奇,你從什麼時候開始喜歡我的?小暑?」
「還要再早一些。」
「那……雪柔姐姐到醉宵閣的那一次?」
「還要再早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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