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家胭脂鋪的熱鬧程度遠超他的想像,滿屋都是女客們身上的脂粉香氣。姜闌是不愛用香粉的,他又不與其他女子親近,故而聞不慣這種味道,略有些不適地嗆咳了幾聲。
他雖換了私服,但無論是身著的錦衣玉帶、還是舉手投足間的氣度,無一不彰顯著他尊貴的身份。儘管他一進來,女客們就注意到了他,但卻無人敢像對待店老闆那樣圍攏上去搭訕。
他面如冠玉,眉目清冷,仿若謫仙,看得姑娘們紅了臉。終於還是有女子壯著膽子上前,試探道:「小女子姓萬,名玉萍。恕小女子冒昧,實在是胭脂鋪中罕有男客,今日見到公子,難免心生好奇。不知公子前來是為何事?小女子對於胭脂粉黛頗有研究,若公子有什麼需要的,我可幫忙介紹推薦。」
「我來為我夫人選些口脂。」顧景曈禮貌地笑了笑,眸色幽深平靜如寒潭,「萬小姐還要為我介紹嗎?」
萬小姐擺了擺手,轉身就走:「不了,你去問店老闆吧,我又不領薪水。」
不僅是萬小姐,方才偷覷這邊的姑娘們都大失所望。
沈空青還被女客們糾纏著不放,見他輕易脫了身,一時間咬牙切齒,憤恨自己怎麼沒早想到已有家室這個藉口。
「這位客人,」沈老闆艱難地擠過來,詢問道,「請問您想為尊夫人挑選什麼樣的口脂?」
「我正想請老闆替我推薦。」顧景曈道,「她常來這裡,也許您記得她……」
沈空青在內心翻了個白眼,尋思常來我這裡的客人多了去了,我哪能個個都記住。不料對方繼續道:
「她叫姜闌。」
沈空青差點沒把後槽牙咬碎。他黑著臉,皮笑肉不笑地道:「確實記得,你隨我上樓吧。」
他已經猜到了這人的身份,是當朝丞相顧景曈,是姜闌受了重傷意識模糊時喚過的「景曈哥哥」,是她分離多年從未忘卻的竹馬。
顧景曈微微頷首,道了聲「有勞」,跟著他拾級而上。
沈空青走在前面,冰冷的眼眸里蓄起濃烈的殺意。他知道顧景曈是不會武功的,身後的腳步太浮,呼吸又太重,簡直在明晃晃地昭示著這人的生命是多麼脆弱。當朝丞相又如何?他若真要殺死他,就跟捏死一隻螻蟻一樣容易。他可以輕鬆地割破他的喉嚨,折斷他的脖頸,擰下他的頭顱……只要殺死顧景曈,師父身邊就只剩下他了。他幾乎要被心中的魔鬼引誘,卻還是拼命抑制住了涌動的殺心。
他若是真的這麼做了,師父會恨他一輩子的。
沈空青領著顧景曈進了會客室,一甩袖將房門摔上,面色不善地道:「顧大人與姜姑娘並未成親,便謊稱她是你夫人,不覺得有損她清譽嗎?」
顧景曈點了點頭,竟認同道:「雖說是事急從權,終究是我考慮不周了。」他尚未自報姓名,對方即稱他為「顧大人」,言語間又對阿闌十分維護,想來應當是與她相熟。他便問道:「抱歉,阿闌未曾和我提起過您,請問閣下是?」
未曾提過?他把顧景曈視作情敵,吃了好些年的醋,可對方甚至都不知曉自己的存在?他愈發氣急敗壞,咬著牙一字一頓地念出自己的名字:「沈空青。」
「沈老闆,」顧景曈能登上如此高位,怎能沒有察言觀色的本事?他早已察覺到了來自對方的惡意,只是這惡意僅針對他個人,並不針對阿闌,他便不以為意,仍舊禮貌地表明自己的來意,「阿闌這些天常來你這裡,卻從未見她買什麼胭脂水粉。她從來是委屈自己、不敢去討要喜歡的物什的性子,我便想著將她試過的口脂都買回去。以後若是她再來光顧,煩請沈老闆將價格報得低些,差價由我雙倍補上。」
「你算她什麼人,憑什麼替她買胭脂?」沈空青妒火中燒,惡念乍起,「顧丞相大概誤會了,姜姑娘來此是為了來見我,並非為了挑選脂粉。實不相瞞,顧相在官場中左右逢源、步步高升的這些年,姜姑娘與我在蜀州相識相知,已經互定了終身。」
顧景曈腦子裡嗡的一聲,驀地愣在原地。
「既然顧丞相自己找上門來了,我們便開誠布公地談一談。姜姑娘知曉你等了她七年,她心中有愧,不願棄你而去。」沈空青看著對方蒼白的臉色,心中湧起了一陣報復的快感,「所以我希望你能主動放手,成全我與她的姻緣。」
顧景曈像是被巨大的浪潮淹沒,溺在水下近乎不能呼吸。他想起那日她絮絮叨叨地埋怨他,怪他總是忙起來就不注意身子,語氣熟稔親近,就像是妻子在念叨晚歸的丈夫。他一時晃神,壓抑在心底許久的夙願脫口而出,向她求了婚。
他在看到她臉上的糾結與為難時就已經後悔了——她不願意。早知道便不說出口了,何必讓她徒增煩惱。他也曾猜測過阿闌拒絕他的原因,如今這個答案正站在他身前,抱著手臂好整以暇地看著他。
「我明白了。」顧景曈渾身冰涼,聲音乾澀得發啞,「今日是我叨擾了,沈老闆便當我未曾來過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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