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暫時……關門?這又是何緣由?」
「我也不知東家怎麼想的。」老闆撓了撓頭,「跟文心館說要是這幾日開門, 下一年的租金要漲三倍;而要是暫時關閉,下一年就能減免一半哩!」
他的臉上滿是艷羨之色:「我們家和他家都是同一個東家,這好事咋就沒輪到我頭上?」
姜闌問道:「你們的東家是誰?」
「是刑部的孫侍郎。」老闆道,「這一片的鋪面都是他的。」
原來是那個訊問水準差得要命的刑部侍郎。
倒是熟人。
姜闌心中冷笑,面上仍不動聲色:「您似乎與文心館的館主熟識?可知他姓甚名誰,住在何處?」
「知道,知道,我給姑娘寫下來。」老闆一面應著,一面在抽屜中翻找。
搜尋了半天,他一拍腦袋,驀地想起來:「壞了,我給忘了,沒紙了。兩日前我去紙莊,結果發現紙漲價了,我就沒買。姑娘,你看這……」
「無妨,」姜闌道,「你口述一遍,我能記住。」
宣平坊杏花巷北,西起第三間屋舍。
屋內傳來朗朗書聲,稚嫩的童音被雨聲揉碎,錯落地擲在地上。
姜闌上前叩門,裡頭的讀書聲便停了,腳步聲漸漸靠近,而後只聽「吱呀」一聲——門開了,門後露出一張婦人的臉。
婦人打量了姜闌一番,面露困惑:「姑娘,您找誰?」
姜闌欠了欠身:「敢問王館主可是住在此處?」
「正是。」婦人側身讓她進屋,「外頭雨大,姑娘衣衫都濕了,進來說話吧。」
姜闌道過謝,收了傘擱在門外,方才抬步邁入。
屋內狹小,半空架版,分作兩層;堂中僅置一桌六椅,靠牆處有一書架;西側以屏風隔開,其上題了「積土而為山,積水而為海」兩句。
一中年男子坐於桌前,一雙兒女各自在他左右,面前攤開著一冊《千字文》。
這男子應當就是文心館的館主王雲林了。
姜闌一身氣質打扮,顯然是富貴人家的女眷,站在屋內實在有些格格不入。婦人想要請她入座,又覺得木椅破舊,不敢開口。
侷促地整了好幾次衣擺後,婦人終於道:「寒舍簡陋,讓姑娘見笑了。姑娘自便就好。」
她將女兒拉起來,又沖兒子招了招手:「瑞兒,過來。爹爹有客,你們隨娘親去裡間。」
待三人繞到屏風後,王雲林斟了盞茶,遞到姜闌面前:「不知姑娘為何而來?」
姜闌雙手接過:「我想請王館主重新開放私塾。」
王雲林面露為難之色:「這……」
「租金的事,我聽說了。」姜闌注視著他的雙眼,言辭懇切。「三倍的錢款,我替您出。」
王雲林搖了搖頭:「不僅僅是錢的問題……我那東家有權有勢,我得罪不起。」
「若是我力保您呢?」姜闌摘下腰牌擱在桌上,叩出「噠」的一聲輕響。
大盛丞相府之令。
瞥見這七個字,王雲林眉心一跳,連忙起身,朝著姜闌深深一揖:「原來是姜姑娘,失敬。」
「你知道我?」
「京中恐怕無人不知。」王雲林答道,「難怪我總覺得姑娘眼熟,我見過您的畫像。」
「你既然知道我,便知『我能保你』這句,不是一句空話。」
「姑娘,您就別為難小人了。」王雲林苦笑,「丞相大人和我那東家,沒有一方是我得罪得起的。我一個平頭百姓夾在其中,實在惶恐……」
姜闌嘆息一聲:「好罷,此事暫且不提。館主可否將館中學子的名冊與我看看?」
「稚子年幼,小人實在不敢冒險。」王雲林的笑容愈發僵硬,他往屏風的方向看了一眼,俯下身子躬得更低。「還望姑娘體諒。」
「……我明白了。」姜闌伸手扶他起身,「今日權當我不曾來過。」
姜闌出了門,重新回到車上,只覺一陣濃濃的疲憊席捲上來,驟然淹沒了她。她執拗的堅持沒有絲毫成效,在遮天蔽日的權貴手腕下,沒有人敢做出頭鳥。
她靠在車廂上,仰頭望著細密的、不斷墜落的雨滴。天空仍舊陰沉沉的,這一場大雨,好似永遠不會停歇。
她用力地閉了閉眼,過往的一幕幕浮現在眼前:顧景曈几案上堆積的公文、書房中長明的燭火,柏祭酒眼下的青黑、憔悴的神色,國子監中奔波勞碌、夙興夜寐的大小官員……
這麼多人的努力,終究是要付諸東流嗎?
她不甘心。
她不接受這樣的結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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