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廳的門窗俱已關著,分明沒什麼風,卻好似有一陣深入骨髓的寒意沿著她脊背攀上來。
外間傳來一陣熟悉的腳步聲,她聽見蒹葭、白露行禮時的衣料摩擦聲,而後她們喚道:「大人。」
他怎麼回來了?
他進來得太快,她只來得及拭去臉上冰冷的淚水。
「出什麼事了?」顧景曈快步行至她面前,蹲下身仰頭望向她。
她蜷著身子縮在椅上,懷裡抱著一柄黑色長刀。他認得那把刀,那是沈空青佩於腰間,從不離身的。
他隱約猜到了什麼,眉頭緊緊蹙著,黑沉沉的眼眸中滿是擔憂:「阿闌… …」
姜闌不答,只是死死咬住下唇,忍住將落未落的淚滴。
「別咬自己。」顧景曈抬起手,指腹輕輕抵住她蒼白的唇瓣,柔聲哄勸。「阿闌,不要忍,想哭就哭出來。」
她依言鬆開了口,眼淚撲簌簌地滾落下來。
她的淚滴像是斷了線的珍珠,一顆一顆重重地砸在他伸出的手臂上,他的心臟也跟著一下一下地絞緊。
「我不該讓他走的……」
她逼著沈空青離開那一夜,他不肯走,跪在她身前,捧著長刀要她一刀殺了他,將他的屍骨留在院中。
一語成讖。
他是被她的決策害死的——這同她親手所殺,又有什麼分別?
她的聲音都在發抖,纖弱的身軀幾乎要被悔恨所壓垮。
顧景曈從未見過她這樣。
想來在錯失的這七年時光里,有另一個人日日伴她左右,所以他的離去,才叫她如此刻骨銘心、痛徹心扉。
他近乎也要被她的痛苦淹沒,不知是因為她難過,還是因為她的難過是為著另一個男人。抑或是,兩者皆有。
他以右膝跪在地上,支起上半身,伸手將她擁入懷中。
那柄長刀橫亘在他們二人之間,他只作不覺,抬手撫上她的後背,輕聲承諾:
「阿闌,你還有我。」
第83章
凜冬將至,第一場雪已紛紛揚揚地落了下來。京城的北城門外,驃
凜冬將至, 第一場雪已紛紛揚揚地落了下來。
京城的北城門外,驃騎大將軍謝元清正在點兵。
一匹汗血寶馬自城中飛馳而來,馬背上的女子紅衣獵獵, 儼然成為這漫天大雪的天地間最濃墨重彩的一抹艷色。
女子策馬馳至謝元清近前,方才勒停了馬。馬兒高高地起揚,前蹄踢起幾簇薄雪。
趕來的這名女子正是端惠。
只見她上穿妝花綾子窄袖短襖,下著縷銀線白梅紋褶裙, 外罩朱紅纏枝花鶴氅, 自有一番英姿颯爽的氣魄。
謝元清的眸中閃過一抹驚艷之色, 他抬了抬眉,詢問道:「殿下不是要同我一起出征嗎?怎的沒穿甲冑?」
端惠答道:「我思前想後, 還是決定留在京中。」
「為何?」謝元清面露不解,「上陣殺敵、建功立業, 不是殿下一直以來的夙願嗎?如今聖上都已應允了,機會就在眼前, 殿下怎的又不去了?」
端惠呼出一口熱氣, 在天寒地凍中凝結成一團白霧:「煙花鋪爆炸一案後, 京中人心惶惶,我怎能在這時候離開?」
「刑部不是已經以『意外爆炸』結案了嗎?」
「百姓們大多是不信的……」端惠輕輕搖了搖頭, 「眼下本就流言四起,我既是巡防營統帥, 又是天家公主。若我再走了,只怕更是會民心浮動。」
謝元清眉頭緊鎖:「殿下,你不明白, 這場戰事是多麼好的一個時機。我們已送了假的布防圖到敵方手中, 這幾乎是一場必定會大獲全勝的戰爭。以你的才能,屆時定然可以揚名立萬, 掌一方軍權……」
「我明白。」端惠定定地道。
「不,你不明白。」謝元清的神色愈發凝重,「若我們此戰果真大獲全勝、重創敵軍,以致北狄國力式微。那麼很可能,在往後二十年甚至五十年內,都不會再起戰事,你將永遠再無嶄露頭角之日。」
「我明白。」端惠重複道。
「殿下……」少年將軍輕聲喚她,眼眶已有些泛紅。
他懂得她的鴻鵠之志,知曉她這些年為此付出的全部心血與努力……他和她是一類人,所以他才感同身受地為她痛心。
她今日做出這樣的抉擇,這所有的一切,都將付諸東流。
他注視著她的雙眸,一字一句叩問:「即便錯失這唯一的良機,即便你的抱負永遠無法實現,即便你終其一生被困在京城……你也要選擇留下嗎?」<="<h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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