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白皮,臨近黃昏,橙黃的光線落在他腦後、肩背,仍然映襯那張臉白得發冷,麵皮薄得清晰可見眼皮細密的血管。
他遙遙看來,目光落到門後,卻仿佛看向很遠的地方。
黑沉沉的瞳孔,毫無血色緊抿的唇,清瘦鋒利的骨骼。
這挨挨擠擠老舊城中村里,匿在磚塊中的玉石,私藏起來名家的水墨山水圖。
直到他踉蹌兩步站起身,才注意到乾乾淨淨半身以下的猙獰血跡,血水沾透垂落的雙手。
「把刀放下,慢慢走過來。」李明正保持警惕,不知出於什麼原因,補充一句安撫道,「沒事的。」
介於少年與青年之間的男生,身形清瘦而挺拔,薄如輕雲,利如刀刃。除了起身時的踉蹌,此刻穩穩地站在狹窄的客廳中央。
他搖了搖頭,用手握住刀刃,繼而頭也不回地向外走去。
……
「名字,年齡,和死者的關係是?」
「羅閔,十八,母子。」
羅閔神情淡漠,語調平靜,李明正擰眉與他對視,「憐憫的憫?」
「去掉心字旁。」
悼念的閔。
「一般都是做姓氏,你父親姓閔?」
毫無意義的閒聊,羅閔認真回答:「我不知道,他們很早就分開了。」
李明正嚼碎茶葉咽下去,「所以你和你母親相依為命。」
「我們正常地生活。」他說話很精簡。
「嗯,抱歉。」李明正坐直,身體前傾,「所以你為什麼要殺了自己的母親?」
羅閔抬起眼睫,眼白乾淨。李明正注意到他眼皮的褶皺很深,從眼頭開始漸漸變寬,眼尾拉長,看人時顯得十分凌厲。
「她是自殺的。」
此後無論怎麼問,羅閔只回答這一句,「她是自殺的。」
不怪圍在門口一堆嘰嘰喳喳的猜疑,那房間內只有他們兩人,一個柔弱瘦弱的中年女人,和一個正當青春或許有些叛逆的兒子。
被溺愛的孩子三言兩語不順心便能對至親至愛大打出手,痛下殺手也並不是少見的案件。
羅閔赤手空拳就能將人打死,何況他還拿著刀。
帶走羅閔後,李明正進屋見到了那個可憐的女人。
她和羅閔不太像,很柔和的長相,這個年紀少見的清麗溫婉,眼睛半開半合,絲綢般的長髮在身側散開,部分落在雙肩。
只可惜身上數個血洞破壞了氛圍,否則她一定是能載入童話的睡美人。
然而死人這件事仍然是十分駭人的,驚魂未定的鄰居老太說,她從未關嚴的門縫裡看到羅閔親手拔出了刀握在手心,那時地上紅汪汪的全都是血!
屍檢結果還未出來,羅閔被留在審訊室里,身上換了套寬鬆的衣服,血跡清洗乾淨,手心割痕被上了藥。他端坐,看著眼前氤氳水汽的熱水。
啞巴隔著牆在外兜著打圈,腿抖手也抖,比嫌疑人還緊張。
李明正招招手,啞巴跟著他進了談話室。
「坐吧。你聽力沒問題吧,我說你寫可以嗎。」
啞巴顫顫巍巍比了個OK,挺大個子,有些滑稽。
李明正沒笑,遞了紙張過去,「你和羅閔是朋友?」
啞巴點點頭,在紙上寫:【我們認識很久】。
「他會和你談心嗎,說自己最近遇到的不太順利的事?」
啞巴搖頭,【他很獨立】,最後兩個字寫得很重。
「獨立?」李明正挑眉,「他和羅錦玉關係不好嗎,和母親姓很少見,羅錦玉應該很愛他。」
啞巴遲疑了很久,才在紙上慢吞吞地寫:【我不知道,羅姨好像很愛他,但羅閔不高興】。
「為什麼是好像?那羅閔呢,羅閔渴望她的愛嗎,他最近有沒有不同尋常的舉動?再者說,他剛高考結束,正是要上大學缺錢的時候吧,有沒有可能是經濟引發的糾紛……」
「砰」
水濺出來撒到桌上,啞巴面色通紅怒視著李明正,剛拍過桌面的手微微顫抖,字跡潦草:【他會自己掙錢,他能養活自己!】
李明正面色不改,仍然問道:「羅閔愛他的母親嗎?」
啞巴下意識用力點頭,又臉色僵硬地止住,筆尖在紙上洇出一片黑團。
他想起羅閔來店鋪里幫忙,扛了一箱又一箱水果,臨走前啞巴拉住他給他塞一籃橙子,羅閔推拒了,「我對橙子過敏。」
可啞巴分明記得,羅錦玉每次路過,都會言笑晏晏地買上一大兜子橙子,她說家裡有人愛吃,啞巴以為羅閔喜歡,回回多裝幾個。
羅閔既沒有抱怨為什麼自己過敏,母親還總是只買那一種水果,也沒有提走那一籃或許是母親愛吃的水果。
等啞巴回過神來,談話室只剩下他一個人。
……
法醫鑑定結果表明:現場為原始現場,無處理現場及變動情況,無打鬥跡象。現場血跡以滴落血跡和血泊為主,為血液低速運動狀態下形成,他人難以形成。死者損傷均分布在身體前側,集中在胸、腹部,創口整齊無變形,近平行排列,創強深淺不一,重要血管及臟器損傷少,利手易觸及部位損傷較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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