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裴景聲一定會回來,因為他註定找不到黑貓。
他沒辦法告訴裴景聲真相,文文壓根就沒存在這個世界上過,從頭到尾只有他羅閔在招搖撞騙,無論是人還是貓,都只有一個羅閔。
該用更直接點的方式說,你找的那隻黑貓死了,被年久失修的牆面落下一塊磚壓在地底,或是突然生了急病一命呼嗚,而屍身被他丟進了不遠處那條奔流不息的長河之中。
他不知道它的主人對它用情至深,應該留下它讓他們再見最後一面,這點錢就當是體恤金。
這樣說,裴景聲是不是就會接受。
還是說,人總是對死去的挽留不了的用情至深,一輩子都陷入自己創造的真摯的愛中無法自拔,不容旁人打破呢?
疾風驟雨,電壓不穩,燈泡跳動了兩下,勉強穩住了光亮。
在城中村,停電是很尋常的事。
颳了風要停,落了雪要停,霜凍了更要停,有時連原因也沒有,隔了一條街的樓房還亮著燈,城中村又是一片黑暗。
待在房間內,伸手難見五指,羅錦玉不許他點蠟燭,更不許他走開。
羅閔年紀小時總被她抱在懷裡,長大後就隔開了段距離,羅錦玉坐在床頭,羅閔靠在椅背,彼此的呼吸聲與樓上樓下的走動都聽得很清晰。
羅閔看不清羅錦玉的臉,與此相對,羅錦玉應當也是認不清的。
但更多時候,羅錦玉總能精準地面向他,語調柔和地和他講過去的事,講她和愛人的相遇、相知、相熟再到相愛,她很少提到在此之前或之後的經歷。
似乎除了那段愛情以外的任何事感動不了她,她對幸福以外的任何事都很難接受。
她極少談及柴米油鹽,飽含著浪漫因子,溫柔細緻地向她的孩子講述:
「他就像從天上突然掉下來一樣,我們看到彼此的第一眼就決定在一起生活。他不太會說甜言蜜語,但每時每刻,我都能從他的眼睛裡感受到蓬勃的愛意。」
羅閔知道那是一個猶如朝陽在她心中升起的男人,可他們最終仍舊分開,結局早已註定。
但羅錦玉仍然含著情切與嚮往地說道:「他告訴我,世上有極少一部分人無論如何都會相遇,命運是早已註定的,即便我們錯過千百次,也會不經意間重逢。」
她停下來,頓了頓,意識到自己的孩子不會再爬到自己的腿間,伸長短短的手臂摸著她的耳垂問:「為什麼呢?」
她自顧自給出了答案:「愛會驅使人做任何事,它永遠不會消磨。」
虛無縹緲的愛呀掛念呀,半點沾染不了她的孩子。羅錦玉無法忍受他的沉默,叫他,「雲樂,和媽媽說句話。」
還是沉默。
床板嘎吱作響,羅錦玉站起身來,空茫地不知看向何處。
太黑了,羅閔睜開眼與閉上眼看到了同一幅景象。
輕輕吐出一口氣,他溫順地回答:「媽媽,我聽到了。」
……
「你聽到了嗎,羅閔?」話筒里傳來男聲,迫切地確認接聽電話的人是否專注。
羅閔睜開眼,「嗯。」
「你知道我是誰吧?」
「魏天錫。」
「你知道我找你多久嗎,你在哪?」
「在家。」
平和的對話讓魏天錫卸下戾氣,他終於恢復了清朗的聲線。
「你還好嗎,我能不能去找你。」
羅閔不懂有什麼必要,他的腿雖然早已結痂癒合,卻也沒必要在雨天出門泡發傷口添堵。
於是他回覆:「別來,在下雨。」
魏天錫意想不到他會說出後半句話,羅閔關心的話總是很少聽到,他柔和了語氣,「就是因為在下雨,你不是很討厭雨天嗎,上學的時候你總是因為天氣不肯回家。」
羅閔討厭壞天氣這事兒是無意中發現,但也算不上很難注意到。
只要多加一點關注,就會察覺到他藏在細微之處的喜好。
比如他頸部的皮膚會更加敏感,摩擦一下就會泛紅,所以他從不穿高領或穿戴飾品。班級女生議論他像是會在全身上下打滿釘子,金屬飾品叮啷作響的長相,魏天錫聽後笑了很久。
又比如他很少吃葷食,卻偏好重辣,食堂里被人詬病很久的醋炒包菜,由於太辣很少人購買,只有他每頓都吃,滿滿一大盤。
再比如,他討厭秩序之外的事,打草稿的筆跡也要一絲不苟,中途落了墨點便整張丟掉,魏天錫會特積極地幫他去扔,由此多得了他幾分忍耐。
他的思緒落到紙上整潔而漂亮,魏天錫漸漸覺得他太好懂,又有點說不清道不明地叫他心軟。
羅閔站在教室門前陽台向外望時,他伸出手把他拉回乾燥的廊下,「等雨停了再走吧。」
他們一起度過了無數個晚自習後下雨的夜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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