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程雲樂,長得不像。
「羅錦玉給我看過他的照片,她想知道我是不是還記得這些照片被記錄下來的情形,我沒辦法回應。
「會不會是我真的忘了,其實我真的是他,只是重來一次,沒有留住記憶。」
魏天錫是無神論主義者,他儘可能和緩地說:「這世界上,沒有靈魂一說,你只是你,輪迴轉世只是活著的人的心理慰藉。」
他注意到羅閔的眼神變得很奇怪,卻沒有對他說出的話做出回應,而是繼續說道:
「可她分得清。我記得她要離開那天,記得很清楚,她幾乎什麼都沒帶,斜挎著包,頭髮紮起來。她看了我一眼,就向外走。
「我從地上爬起來,用力地跑,我叫她,媽媽,媽媽。很累。我以為我抓不住她了,結果趕上了——我抓到她的衣角。她低著頭看了我很久,她說,你怎麼一點都不像呢,我明明等了好久好久。
「我不懂,我以為是我做錯了,只能哭,和她道歉。」
「她把你帶走了?那時候你應該還很小。」只能抓住母親的衣角哭泣。
羅閔只回答了他一個問題,「是,她心軟了。」
然而就是這份心軟,折磨著她,撕扯著她。
羅錦玉眼睜睜看著她第一個孩子在她懷中咽氣,那天她以為自己流幹了所有淚水。
她已經失去了一切,沒有人再為她擦去淚水。
她記著她的孩子笑著對她說,他是媽媽身上的一顆種子,無論飄得多遠,都會回到她的身邊。
羅錦玉要抓回這顆種子。
又一顆種子發芽了,它很健康,茁壯地成長,是她曾期望的那樣,但種子越長越大,長出新芽。羅錦玉卻發現,一切都錯了。
——這不是她要的那顆。
她不該對他心軟,不該為他逗留,更不該將他帶在身邊撫養長大。
雨露不能澆在贗品上,這是對她珍視的寶物的背叛。
羅錦玉為第二顆種子取名羅閔,她要記住,她要牢牢地記住,她怎麼能夠忘卻?
帶著羅閔顯然是個錯誤,他的存在令羅錦玉退縮了,她只能看著這張幾乎毫無相似之處的臉,一遍遍地回想程雲樂的面孔。
「她找方法說服了自己,在我的身體裡塞入了程雲樂的靈魂,她有時在對誰說話,我不清楚。
「第一次見到你,我就想到了他,你和他很相似。」
即便從未見過面,也不曾真正相伴長大,羅閔還是通過羅錦玉的述說,逐漸了解程雲樂。
程雲樂是個樂觀開朗的孩子,善於交際,走到哪兒都能迅速結交新朋友,他從不孤獨。
天氣好時,羅閔不能長時間待在家,羅錦玉會催著他出門,「樂樂的朋友還在等著呢。」
樂樂的朋友長大成人了,或許早已淡忘了兒時玩伴。
那小閔的朋友呢?
小閔的朋友是一顆高大的香樟樹。
他坐在那粗壯的枝丫上,借著樹冠的遮擋,數小賣部來往的人數,一坐一下午。
有時丁秀慈不忙,就會來喊他,羅閔會躲在樹後,等一會兒再跑出來,告訴丁婆婆,他正在玩呢。
丁秀慈就會笑罵他一句,從挎籃里掏出幾顆蘋果或是一把糖,塞到他手心,叮囑他記得留點兒給媽媽。
他留給丁秀慈的印象有太多偏差,以致他貪玩忘卻了時間,沒趕上嘗一嘗熱燙的炸春卷也實屬正常。
丁秀慈不太了解他,羅錦玉也不了解他嗎?
「程雲樂在八歲的時候去世,她沒有對他長大後的了解。對她來說,我就是延續,她不用再剝離我和他。」
但魏天錫的出現,令羅閔清晰地意識到,他和程雲樂之間的差距,有多大。
魏天錫突然道:「你們什麼時候有了衝突?」
羅閔被打斷,長時間未滋潤的眼球乾澀,他緩緩眨了眨眼,「在她發現我要離開她的時候。」
羅錦玉握著那張菁英計劃申請單,那幾天她狀態很差,神思恍惚,很難集中注意力,然而對上羅閔的眼睛,她卻格外激動,「你怎麼能現在離開我?你怎麼能騙我一直留在我身邊?」
她第一次那麼憤怒,把羅閔推進了房間反鎖。
她靠在門上哭泣,不知為何而瘋狂,一遍遍叫著程雲樂的名字。
羅閔不應,「你知道我不是他,從頭到尾都不是。」
悲泣聲停了,羅閔想踹開門,卻聽到她叫自己:「小閔,媽媽是愛你的。」
她的聲音冷靜而不含一絲悲情,清醒極了。
魏天錫抓起羅閔青白交握的雙手,「她可能是病了,她需要醫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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