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番話被競爭對手聽去, 氣得腦溢血發作也不無可能。
就你周郃無欲無求事業越走越順,把商戰當無情道歷練呢?
周郃沒得選, 負罪感壓在肩頭,他總不能當做什麼都沒發生地和人喝酒打高爾夫,再換一套華麗的西裝參加酒會。
事實上, 他連工作都不想繼續,但這是他唯一暫時隔開雜亂的念頭,而不至於想起他破碎的家庭的途徑。
羅閔在他的敘述里回憶起那幾棟高樓,以及寬敞的展示廳,在進門的中心位置,擺著一台再普通不過的桌上型電腦。
以及周郃筆挺的西裝,在攝影燈下向自己走來時寬和的神情。
又想到無人清理的樓道上,前後響起的腳步聲,沾染灰塵的褲腿。
「閃影很成功,它是你的心血。」
「但它的成功,也讓我失去了應該值得珍貴的人。」
「你不能預見你的選擇,更何況那由不得你。」
羅閔對周郃實在談不上有多少怨恨,在他不知事的時候或許還為某個角色的缺席而啜泣過——但那已經是十多年前的事兒了。
周郃也只是羅錦玉幻夢中的一隻送子鸛,他被摒棄在外,只是一道程序,一件工具,就連羅閔都不清楚,羅錦玉到底有沒有為周郃本人而動容過?
而從實際而言,羅閔甚至不認為周郃還在找他,他們總共相處的時間都不足以讓一顆果樹從幼苗成熟結果。
周郃卻驚訝於他的一句安慰,喉結滾動,「是,我非常幸運的一點是,至少在現在,我還有一個體面的身份和可以掌握的資源,而不是一個一事無成什麼都不能給予的窮光蛋。」
「所以你選擇直接給我一筆錢?」
不知道有什麼好彌補的,而急於用身上僅存的最好的東西給予,過於本能的舉動。
顯得非常愚蠢。
周郃顯然也意識到他的魯莽:「是我的錯。」他努力挑選著詞彙來稱呼他的親生兒子,「小閔,我希望你過得好。不過我實在不太聰明,好像出現後總沒法讓你高興。」
羅閔長大成人,哄孩子的方法似乎都不能奏效了。向他靠近一步,他就會飛快地退開數步。
今日的默許,對周郃來說根本無法提前預見。
不是漠視也不是冷硬地推拒,更沒有激烈的斥責,平靜的對話簡直就像一場美化後的夢境。
周郃不想從這裡挪動,生怕一不小心就將這夢的主導者驚醒了。
車道上,一輛加塞的汽車引起眾怒,泄憤的喇叭聲此起彼伏,羅閔對事故中心毫不關心,他問:「你結婚了嗎?」
「沒有,我只和羅……和你母親有一段婚姻,更明確來說,是只有那一段感情。我們約好,婚禮後穩定下來再去領結婚證,可沒過多久,就有了你。」
羅錦玉不想留下她臃腫的記錄,再三推遲了領證日期。在那個年代,這不足為奇。
周郃見過她艱難地挪動水腫的雙腿,為妊娠反應難受得翻來覆去無法入眠,看她生育後落下大把頭髮和憔悴無神的雙眼,如果不相愛,為什麼會吃下那麼多苦頭來迎接他們共同的孩子呢?
羅錦玉生產時的年齡已偏大了,羅閔不常哭鬧,但也常常餓得哼唧,一罐進口奶粉卻比一周的生活費還高,周郃剛出社會,與羅錦玉相愛後的進程快得幾乎令他招架不住。
兩個人的柴米油鹽尚可以應對,但面對一個呱呱墜地急速成長的孩子,是添了多少東西也嫌不夠的。
周郃在那個年紀有了孩子,欣喜過後迎面而來的是生存的壓力。
周父周母只是普通的農戶,能把周郃供上縣城工作已經是鄉里響噹噹的人物。
對於養孩子這事兒,他們比周郃看得還開,什麼米糊麵糊餵著養大壯實的話,別說羅錦玉反對,連周郃也是聽不下去的。
在緊巴巴地過了一年後,周郃做出了取捨。
時至今日,羅閔也理解他的取捨,體諒他的苦衷。
可是這不應該。
作為周郃的兒子,沒享受過周郃拼搏後的甜果,反倒平和克制地為周郃辯解,這怎麼能行呢?
親情本就包含著無理取鬧、索取、貪得無厭,冷靜地劃分責任不該出現在一對父子之間。
好在,周郃心跳即將凍結的一刻,羅閔終於向他求證感情的純潔性。
他沒有再開啟一段感情,沒有另一個在他膝下長大的孩子,從頭到尾,從生到死,除卻父母之外,羅閔都將是周郃最親近的人,是他唯一的孩子。
周郃向羅閔做著保證:「我不會再有一個孩子,十年前意外車禍時,我做過結紮手術。」
那時閃影已嶄露頭角,風頭無兩,周郃年輕力壯,明著暗著想走彎路子的人不少。
周郃為這些手段厭煩,索性一絕後患。即便萬分之一的可能遭人算計,他也不會因此留下絲毫隱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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