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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記得宴百川說過,人死後只剩下意識了,呈現出來的形態也是意識決定的,而人死後對自己長相的認知大多都是生前的樣子。

雁秋記憶里的年代起碼比現在早了一千多年,宴百川卻與記憶里相差不大,那是不是表明他自刎後一直都沒有投胎,沒擁有過新的軀體?

而年代久遠,即便他沒再投胎過,對自己的長相認知也會有微小的差別,比如他脖頸與鎖骨連接處原有一枚紅痣,現在沒了。

他連自己長什麼樣子都忘記了。

他在忘川里不知今夕何夕,用雁秋的眼雁秋的心過完了雁秋的一輩子,雁秋的悲歡喜怒他都感同身受。

雁秋活了二十六年,前十四年過得渾渾噩噩,能記起來的東西不多,他的人生是從遇見宴百川才真正開始。

被他拉起來的一瞬間雁秋心裡就認定了,哪怕宴百川要他去死,他也能義無反顧。

那麼明艷的人,照亮了他的一生,又在他眼前熄滅。

不知是他把雁秋的感情代入了現實,還是因為太懂雁秋,他越發心疼眼前這人。

「我看見……」

「不管你看見了什麼,那都是上輩子的事了,與這輩子沒關係。」宴百川拉開椅子在他對面坐下:「生人入忘川是小概率事件,記起上輩子的事對人沒好處。等此間事了,你跟我回一趟總局,再喝一次孟婆湯——我是為你好。」

人的腦容量就那麼多,記一輩子就夠了,兩輩子實在有點消受不起。

如果不是罪孽深重需要服刑的時間太長,一般投胎間隔不會超過半年,有優先投胎權的公民甚至能實現「秒投」,頭七還沒過就已經呱呱墜地了。

三代內的親友還沒死絕,若都有事沒事就記起來上輩子,那這日子還怎麼過?

周雲禮本來還想跟他聊聊看見的事,但看宴百川這樣子應該是不知道他在忘川里看見了什麼。

從他認識宴百川到現在,要不是親眼在雁秋的記憶里看見,他真的想不到宴百川生前是那樣的人。

他認識的宴百川性格豁達,萬事都講究一個「不強求」。他從不提及自己的前世,死了就是過去了,況且那些事已過千年,現在舊事重提委實不禮貌。

況且自己作為一個不小心知道了別人前世經歷的旁觀者已經很尷尬,再談及就有些不知好歹了。

那不是揭人傷疤麼。

於是他話頭一轉,把在忘川里看見的東西壓下去,「孟婆湯喝完不會讓我把這一世的記憶也忘了嗎?那東西活人能喝?」

「本來是不能的,但是總有一些人因為種種原因不小心記起了一些不該記起的東西,前幾年我讓孟婆廳針對這個問題研發了幾款不同效果的孟婆湯,其中有一種就是針對你這種情況的。不過畢竟是個例,我得提前打招呼讓人調配,你等我通知。」

周雲禮正要說話,電話就響起來了,是孫靖海。

他打了個招呼接通電話,孫靖海都快喊破嗓子了:「你那邊發生什麼事了?我給你和思思打了二十多通電話怎麼你倆都不接?到今天晚上滿24小時我就要報警了!」

「一點意外,遊輪偏航了,沒有信號。」

他看了眼手機,信號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恢復正常。

孫靖海又囉嗦了十分鐘才掛電話。

「船上這麼多人出去會不會亂說?你們有沒有那種消除部分記憶的孟婆湯?」

宴百川趁著他接電話的空擋畫了張符,又接了一盆水,把符紙燒成灰混在水裡,擺爛地說:「沒有。昨晚反正沒信號,酆都的魂體相機也拍不出來,他們出去愛怎麼說怎麼說吧,口說無憑也未必有人信。」

這年頭靈異事件還少麼?無圖無真相。

他把水盆放桌上,「洗手。」

水是溫熱的,那搓不掉的印章痕跡在符水裡跟油漬碰上洗潔精似的,一搓就掉了。

「人鬼畢竟殊途,技術部門找一些活人也就算了,怎麼後勤部門也找活人?這樣跨界辦公不會麻煩嗎?」

他好奇很久了,自從十五去過總部就想問來著,但回來後一直沒見到宴百川,拖到了今天。

「我也不想,但是酆都能用的人不多,大多數人還是更願意投胎做人,不願意長久地做陰差。酆都除去重刑犯等特殊情況,平均投胎效率在半年左右,最晚不超過一年,一些基層崗位也就算了,重要崗位頻繁換人畢竟不是件好事。」

周雲禮表示理解,「所以你想在陽間找個能接受你們這種工作的人,最好能幹一輩子的那種。」

宴百川笑出八顆牙:「是這麼打算的,周少爺有興趣嗎?咱們在崗員工福利還不錯的——你還沒看過民政局局長的工作福利吧?死後落地就是公務員,免考,薪資比活著時候翻六倍,還有工齡獎,在崗超過十年死後有優先投胎權,死後不投胎繼續做公務員薪資再翻倍,享有隨時投胎權。你們不都喜歡黃道吉日好八字麼?這想幾號生就幾號生,不用搖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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