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他必須留在這。
封無為能帶著他在洪水中堅持多久呢?何況……最可怕的不是洪水。
「封槐,慎言。」封無為說,他的聲音平靜而篤定,「我會死在你前面。」
封槐抓著他的衣角,又哭又笑,在茫然中慢慢地昏睡過去。
封無為手上全是被劃出的口子,被泡得發白,卻依然很穩,他低頭去看,他蒼白消瘦的、不成人形的弟弟,臉上的神情是恐慌的。
等到封槐再一次醒來,封無為不知什麼時候換了個更大的浮木,把他綁在了木板上,自己在水裡泡著抓著。
封槐眼睛好了一點,側過頭能看清對方的臉了,封無為見他醒來,疲憊地嘆了口氣:「醒了。你睡了兩個時辰……我們已經快出長陽地界了。」
封槐看著他:「我們會被帶到哪裡去?」
「不知道。」封無為的話變得多了一點,「去哪都行。」
「你不生我氣了嗎?」封槐卻問。
封無為無言一會,終於嘆了口氣:「不……」
他剛開口,臉色便驟然一變,看向渾濁洪水下若隱若現的陰影——那是成群的、扭曲的屍魘。
他抽出隨身的匕首橫在身前。
封槐卻仿佛早有預料,他偏著頭喊:「哥哥。我現在是不是很醜?」
「有點……不甘心,你能不能只記得我平時的樣子。」
封無為臉色黑下去,瞪向他,聲音沉沉:「封槐!你想做什麼?」
封槐不知道什麼時候割斷了身上的繃帶,他環視四周密密麻麻、蠢蠢欲動的「水鬼」,又看向封無為。
他仿佛迴光返照。
或者說,他休息的那兩個時辰,就是為了這一刻。
「哥哥,你去過仙門,你知道的吧。」
「死而不僵,心魔生魘,每逢大禍,必然會伴隨屍魘之災,沒辦法……人嘛,都想活著。這是最深刻的執念。」
「這樣的洪災,長陽死了起碼幾千人,他們可都在水裡呢。」封槐扯著嘴角笑了起來,看著屍魘的眼裡卻滿是厭惡,「怎麼可能不生屍魘。」
他看向封無為,在對方恐懼的神情里說:「哥哥、劍宗距此不足百里,去劍宗求援吧。」
「封槐!你敢!」封無為伸手抓他,卻被他躲開。
封槐沒有給他選擇的機會:「哥哥,沒有必要堅持……這一路水中都是這樣的怪物,就算你現在沒有丟下我這個拖累,等到後面,等到沒有辦法的時候,我……」
封無為的眼神變得極其恐怖,他問:「封槐,你是這樣覺得的嗎?」
封槐沒有看對方:「……人性而已。」
「我只是提出一個更好的辦法,哥哥,不要生氣。」
「你敢!」封無為近乎是怒吼般打斷他,他一字一頓道,「你敢做,我就永遠不會再原諒你。」
封槐已經鬆動的心怔了一瞬,似乎還想說什麼,那些伺機而動的怪物卻沒有再繼續耐心等待。
它們也很清楚,面前的兩個人都是強弩之末,他們的盤中之餐——
幾乎是剎那,那些東西纏繞過來,掀翻了木板,封無為在混亂中抓住了封槐,爆發出近乎恐怖地力量,一腳踹翻了四五隻撲上來的屍魘。
但是沒有人,它們源源不斷地湧上來,在水中不死不痛,封無為很快就落了下風,渾身都是深可見骨的傷口,他被屍魘們拖往洪水深處。
封槐被他護得死死的,看見他在此時仍然冷靜地閉氣,精準地用匕首插進每一隻屍魘的魘晶。
即便如此……對方仍越來越被動,被困得越來越深,唯獨抓住封槐的手沒有。
「哥哥,我當時真的想過讓你就這麼死在那條河裡。」封槐仰躺著看著封無為笑起來,「每一次叫你走,我心裡都在想相反的事情,我應該留住你,我們死在一起,方是有始有終。」
「我的腦子裡,一邊想你丟下我的事情,想你那麼生氣,你走了之後,還會回來嗎?」
「一邊又忍不住想你回來救我的時候,想你給我洗澡擦頭髮的時候……」
封無為垂下頭問他:「那你為什麼最後還是送我走了?」
封槐想了想,露出個天真而神往的笑容:「我想看看你會不會回來,你要是沒回來,我就把你變成屍魘。」
「而且,你的鮮血流太多了,有個怪物傷了你的臉,血滴到我身上的時候,很像眼淚。」他說。
封無為仿佛沒有在戳破兩人的傷疤,聲音很平靜:「你不該給我機會,你不是說……人性經不起考驗。」
「是呀。」封槐說,「我把你推出去的時候,你臉色好難看。」
比他懵懂無知,強迫對方時,臉色還要難看,看上去恨不得殺了他。
「封——槐——!」對方的聲音久而不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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