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也平靜得可怕。
兩道人影靜靜矗立在停車庫,微弱的天窗光線和燈輝拉長了二人的身影。
一個直挺,卻仿佛承載了千鈞重量,長相精緻,卻無處不又顯露著花朵凋零般的破碎,如同工匠花費十數年精心雕刻的雕像因為歷經風霜而裂痕斑駁。
另一個佝僂著腰,肩膀低垂,頭也微微前傾,在黑白的車群中,格外顯眼。
輕飄的一聲詢問:「是相召南授意的?還是林肯的主意?」
「或者兩個人都不清白?」
張明沉默著,沉默著,似乎是在思考如何才能把自己賣主的事情說得不那麼醜陋。
最後什麼也沒思索出來,自暴自棄。
「……兩個都有。」
「最初是相召南,他那時候每周都到M國來,但不敢見你,有時候在你家蹲守兩天沒見著人,又自己坐飛機回去。後來我發現了,本來是想跟陳晦說,轉告相召南別再糾纏你,但是相召南不願意放手,我看他可憐,又想著他沒做出什麼傷害你的事情,就把你的行程告訴他了。」
「到C國後,本來我是沒有再告訴他們你行程的,但是突然有一回林肯找到我,給了我一筆錢,說他過兩天會跟你商量,叫我照做就行。那一次之後,就跟陳晦重新聯繫上了……」
桑也睫毛顫了一下,明明車庫裡沒有雨,但在車庫外不斷變得急遽的雨聲襯托下,張明總覺得自己在那細密的睫毛上看見了雨珠。
不知道該如何描述他現在的感受。
果然如此?
一如既往?
像站在被烈日炙烤的沙漠,桑也的每一次吐納都是對生命的消耗。
「哦。那相召南呢,他給了你什麼好處?」
淡淡的,無波無瀾的。
張明立馬抬起頭,自證清白。
「我沒有收他的任何好處!只是,那時候見他對你的確還有舊情,也知悔改,覺得他罪不至死,或許我幫一幫忙,還有轉圜的餘地。」
「都是Alpha,我理解他出事了才醒悟的痛苦。」
荒謬至極!
若說先前的桑也心靜如水,只是感到涼薄的話,張明這一番話下來,徹底激起了他心中的一池水,掀起滔天波瀾。
那張為人所稱讚的臉上,終於出現了一個表情,憤怒。
「你理解他?」桑也胸腔劇烈起伏,難以呼吸,「那誰來理解我?」
「當初你第一次見到他堵在我門口,說的明明是叫物業把他趕走。現在你告訴我你理解他?」
張明一臉菜色,眼神飄忽。
「桑總,你別被網上那些Beta啊Omega的話騙了,Omega還是要跟Alpha在一起才合適,我知道他們對你的追捧給了你很大鼓舞和勇氣,但是……」
桑也頓時喘不過氣來。
他的手指尖再次不受控制地顫抖起來,很快,這種顫慄傳到整個軀殼。
張明自覺理虧,連忙把人扶到車上。
桑也讓他走,不用他開車。
張明站在車外注視他許久,最後還是不忍心,打開駕駛位的車門坐了進去。
「桑總,這事情確實是我做得不對,但除此之外,我哪件事情做得不好?你放心,我絕對穩穩噹噹把你送回家。」
「下雨了,你後遺症要犯了。」
一陣冬夜裡刺骨的寒風颳過。
吹過那片荒蕪的土地,捲起漫天黃沙,一片悲寂。
桑也閉上眼。
難受。
暈車,後頸疼痛,渾身顫抖,麻木,道路上路燈的光芒穿過眼瞼在眼中呈現出紅色的畫面,像流動的血,吹不散的霧。
剎車。
海風府,雨變小了。
張明低著頭,打開車門,正想要攙扶桑也,被桑也躲開。
「你走吧。」
「以後也不用再來了。」
桑也抵著車門,下了車,好在車就停在他家院子的門口,兩步走過去就能靠在大門上。
張明不知是不是良心不安,見他路都走不穩,還想來扶他。
「阿姨待會出來,用不著你。」
桑也閉著眼,靠在門口。
僵持許久,才聽見腳步聲,隨後車輛啟動,駛離了海風府。
裹挾著細雨絲的寒風從道路上馳騁而過,呼呼的聲音如同某種潛伏在地底深處隨時可能衝出來的罪孽正在呼吸、孵化。
桑也摳著牆體,艱難地挪動著死一般的雙腿,擠進了院子裡面。
阿姨不在。
他騙張明的。
早上出門的事後,他就通知了兩位阿姨,做完清潔,今天就可以回家和家裡人一起過元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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