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夜她講起藥女的故事,大概也是知道了不長嘴年輕獵戶的存在,看出來點東西,可能私底下也暗示勸過,但高馬尾男人沒聽,她知多說無用,便在那夜講起往事,不是提醒,催促男人去報仇,而是告訴他——
不必有後顧之憂,若真想好了,決定去做,不會回頭,那就去做,能做到最好,做不到也沒關係,會有人替他收尾,完成這件事。
這世間並不是只有他一個人,記得月姑娘。
祝卿安回想那個故事,當時覺得很遺憾,善良可愛的藥女,眼裡的世界也是善良可愛的,不管小動物還是形形色色的人,田間麥浪還是山間野花,春雨還是冬雪,她都覺得美好,也非常願意和人分享,而獵戶太害羞,越面對喜歡的姑娘,越不知怎麼表達。
本來很甜很甜的情竇初開,經歲月醞釀會慢慢變成醇酒,成就佳緣,可惜獵戶還未守得雲開見月明,小姑娘還未體會到甜蜜又苦惱,美滿又燦爛的愛情,一切戛然而止。
藥女突然被大家族找回,原是明珠蒙塵的貴女,本該有更好的生活,現在也的確有了,未來可期,獵戶大概覺得自己配不上,或者中間有什麼誤會……
祝卿安不知道,但很明顯,二人分開了一段時間,就在這段時間裡,藥女遭遇了不幸,她遇到了王良才。
「你記住,她叫明月,姓不姓潘,她不在意,她的名字,是明月,明月皎皎,凡塵不染。」
桃娘素帕擦過鞭子上的血,好像此刻這血都是對嘴裡人的不敬:「明月死了,夜半丑時,寒水之畔,死時月光晦暗,無雷而雨,她最終望著的方向,不是繁華都城,而是她長大的小山村,眷戀著的人。」
「她善良可愛,活人無數,她神淨心明,不染纖塵,眼裡無男女,除了救人,心無旁騖。她大好年華,含苞待放,還未品到被人追逐疼愛,捧在掌心憐惜的滋味,還沒和情郎花前月下,分享一個甜蜜羞澀的吻,還未洞房花燭,享盡人間喜樂……她不應該被這麼對待。」
「同我有什麼關係!」王良才慘叫,滿目忿恨,「那是她家人的錯,是她自己的錯,是她那情郎的錯!眼下是什麼世道,她自己不願意成長,怪得了誰!他那個情郎也是個沒用的東西,護不住人,反倒來怪我?還想殺了我?那夜來刺殺我的就是他是吧,有什麼用,還不是死了,倒是便宜了中州候!」
桃娘勾唇:「那你今夜死在這裡,就同我沒什麼關係了,誰叫正好我想殺人,你偏偏撞了來呢?」
王良才:……
「你這不講理的賤人……連你父親和弟弟都不在乎……」他突然覺得不對,「你不是原來那個瘦馬對不對?你替換了她?她人呢?」
桃娘:「就算她本人來,也是不會在乎的,什麼噁心男人,也配她拿命付出?」
王良才崩潰了:「那你到底是什麼人!為什麼要為潘明月找到這裡,難道是什麼結拜姐妹不成!」
「當然不是,我只是替她來討債的——」
桃娘眯眼:「討你的命!」
王良才搖頭:「不可能……她雇你,用什麼雇?她能給你什麼?她那時慌不擇路,身上什麼財物都沒有,我看得清清楚楚,我的人射中了她,正中後心,她活不了,怎麼可能有東西予你?」
「怎麼沒有?」桃娘慢條斯理,「還有她的善良啊。你這種人是不是從沒信過,好人有好報這幾個字?她這麼多年救人功德,怎麼不值得別人為她出手一次?」
王良才不信:「可你不認識她!」
「有些人,不需要認識。」
桃娘想起那夜,她完成一個任務,受了不大不小的傷,走不了,但能撐住,在很冷的水邊,遇到了明月。
她當時穿的不是很正經,身體很不好看,各種意義上的不好看,明月卻沒害怕,也沒嫌惡離開,而是走過來關心,替她找藥草療傷包紮,脫下自己外裳給她蔽體,怕她太疼難受,嘴裡絮絮叨叨說著話,從女孩子臉上不好留疤,說到日後要注意的食材,起居禁忌,又聊起山村裡的農田麥浪,看家大黃,找松果的小松鼠,最後到自己的故事……
分明那時候,這姑娘自己都快死了。
她不是醫者,當時並沒有看出來,只是覺得這姑娘似乎很想手腳利索,但動作卻跟不上意識,有點慢吞吞,唇色也太淡,似乎身體不怎麼好,至於血腥味……她自己身上就有很多血腥味。
明月是死在她懷裡的。
身上那麼難受,心裡那麼苦,這姑娘都沒表現出來,說過往故事時語氣都輕鬆調侃,到最後才說故事裡不長心眼的姑娘是她自己,她叫明月。
她同她說對不起,惹她晦氣一把,要看到死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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