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這時候江瞬傾醒了,迷迷糊糊的看向他:「我睡著了,幾點了?」
顧景和說:「兩點四十七。」
「這麼晚了!」江瞬傾從他身上起來,「你手是不是被我壓麻了?」
「沒事,去床上睡吧,爐子裡火滅了,別著涼。」
江瞬傾卻捏住他的手臂給他按摩起來,按了一會兒,見他臉色徹底舒緩才停下來,他踩在地上要收拾一地的狼藉,被顧景和制止了:「明天再收,快去睡吧。」
「好吧。」
第二天,江瞬傾起來的時候,身邊早空了,他一看時間,都十二點多了,下了樓,昨夜裡被他們弄得亂七八糟的客廳已經變得潔淨整齊。
昨晚上折騰到那麼晚,他是一覺睡到日上三竿,可顧景和顯然是照常起床照常上班去了,甚至早上還把廳里該收拾的全收拾了一遍。
「真是的,上班也不叫我!」江瞬傾嘴上這麼說,心裡卻甜蜜,他去洗了澡,清清爽爽的出來,走到廚房時,看見冰箱上的便利貼:給你訂了餐,睡醒記得打飯店的電話送。
江瞬傾按照便利貼留的電話打過去,接電話的是酒樓經理,說湯都煨好了,時蔬馬上讓人下鍋炒,半個小時就給他送來,只是眼看著都快一點了,也沒見有動靜。
江瞬傾腹中空空,拿了塊麵包填肚子,剛吃完,門鈴響起來。
他打開別墅大門,一陣刺骨的冷風灌進來,令他渾身一顫。
送餐的小哥,準確來說是送餐的大叔,一個瘦削的中年男人,他身上套著厚厚的棉襖,帶著帽子,身上頭上全是雪,一張滄桑的臉被風颳的通紅。
第97章
「先生,我是來給您送餐的,實在不好意思路上摔了下,來晚了。」
他說著打開保溫箱,要拿裡面的午餐給江瞬傾,手伸進去忽然頓住。
江瞬傾低頭一看,裡面一罐湯蓋子都沒了,撒了大半,把保溫箱裡弄得濕乎乎的。
大叔低著頭愣了好一會兒:「這湯不小心撒了,您看我賠給您可以嗎?或者您不介意的話晚上再喝,我,我給您點一個,因為這湯要燉幾個小時,現在來不及……」
他碎碎的說了半晌,忐忑的看江瞬傾:「先生,您看這樣行嗎?真是不好意思,路上太滑了,我……」江瞬傾在他抬頭時,看見他眼裡壓抑的水汽與紅色,好像弄撒了這一罐湯是能要命的事。
換做住在這天境楓林的其他任何一個業主,可能都無法理解這位大叔的表現,但江瞬傾能理解,顧景和這頓飯是在小區外面的楓林飯店訂的,江瞬傾喜歡喝這個湯,所以顧景和今天也給他點了,這湯食材很好,主料是文昌土雞,鮑魚,海參,佐以乾貝,花菇,蟲草,冬筍筍尖等精品食材,文火煨制而成,且雖料多,但湯清而不油,鮮美至極。
這樣精心烹飪的一道菜,價格自然不便宜,真要讓大叔賠的話,那他最少兩天白干。
「沒事。」江瞬傾說,「撒了一點湯而已,不用補。」
「不,不用補?」大叔幾乎以為自己聽錯了,直到聽到江瞬傾的再一次確認。
江瞬傾看著他糾結的表情,轉移話題道:「不用,你剛說摔了,嚴重嗎?」
「沒,沒事兒,過會兒就好了。」
「沒事就好,你把東西給我吧。」
「啊,好,好的,都這麼晚了,您一定餓壞了吧!」大叔準備取東西給他,忽然響起一串響亮的鈴聲。
他一邊拿餐,一邊手摸進舊棉襖的衣兜里拿出手機開始接電話:「喂,怎麼了?你哭啥?……不要哭了,到底咋了……」
老舊的手機音效不好,大叔顯然習慣了開外放,電話對面的是個女人,應該是大叔的老婆,哭了半晌終於把話說清楚,江瞬傾聽著,應該是他們的孫子病情惡化了,很嚴重。
大叔掛了電話,匆匆忙的和江瞬傾告了別,挎著飯店的保溫箱走進了肆掠的風雪中。
寒風呼嘯著灌進江瞬傾的睡衣里,他卻沒有急著鑽回自己溫暖的家中。
他站在那裡,望著那個瘦削的背影深一腳淺一腳的遠去,心裡不禁一陣隱疼。
在他二十多年的人生里,吃過很多苦,有過很多無可奈何的時刻,他曾在弱小無力的年紀被親生母親拋棄,被兄長繼母欺辱,餓過無數回,為了生存做過許多工作,也幹過飯店,端盤子當跑腿,也在寒冷的冬天縮在後廚的小板凳上洗碗,一洗就是一天,長滿一手的凍瘡,握筆都握不住……
窮人的生活是什麼樣子呢?
為了幾兩碎銀,付出時間,付出尊嚴,付出健康……可即便用盡所有的能量,又能將現實扭轉多少?
就像他,掙扎了那麼多年,仍在泥沼里,如果不是顧景和拉了他一把,他也不敢說自己強撐下去,最後是能守得雲開,還是終有一天泄了那口氣,一蹶不振,妥協在那一攤陰冷污濁的爛泥里。
這個瘦削的中年男人,他從這裡走出去,又要面臨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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