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鳴鳴哥?不好吃嗎?」許可娜擔憂地問他。
可他卻好似沒聽見,急匆匆地去咬餡餅。一樣咬一口,沒嚼,又趕著去喝羊湯。
放下湯碗,他的眼眶徹底紅了。把筷子一摔,站起身大步往櫃檯處走。
胖妞以為這是來找茬的,有點害怕地往櫃檯後縮了縮。
黎建鳴卻沒有看她,走到櫃檯前面,透過出菜的小窗口看向在廚房裡的人。
很瘦,穿著廚師服,但廚師服不再是雪白的,而是老舊布滿了油漬。
那個人沉默地擀著面,下巴瘦得像個尖棗核。圍裙把腰勒得不過虎口粗,袖口下的小臂帶著一條猙獰的疤。這時那人注意到了黎建鳴的視線,轉了過來。
黎建鳴覺得全身的血都流幹了,除了悶疼的心臟,已經感受不到身體其他部分。
喬季同容貌沒有大改,可氣質已經和曾經判若兩人。眼神不再像泉一樣清炯,而是像潭一般沉寂。頭髮剃得很短,脖子上搭著條紅毛巾。整個人薄,舊,緊,像繡繃上一戳就破的白緞子,也像鄉下喪事扎的陪葬紙人。
喬季同看到他,先是迷惑地皺了皺眉毛,然而下一秒那迷惑就轉變成了震驚。
兩人就這樣透過一個半米見方的窗口對視著,空氣稠得像是液體。
這時許可娜湊了過來。她熟稔地挽住黎建鳴的胳膊:「鳴鳴哥,是不是不合胃口?那咱們不吃了,別生氣啊。」
喬季同看了眼許可娜,對胖妞道:「燕子,給免單吧。」
燕子悶悶不樂地擺手:「俺們廟小,伺候不了大佛。」
黎建鳴眼睛霎也不霎地盯著喬季同,嘴唇直抖:「沒。是···太好吃了,我來,看看這師傅什麼樣。」
說完又默默回到位置上,接著吃起來。眼淚不爭氣地奪眶而出,噼里啪啦往湯里砸。
許可娜靜靜地看著他,不敢多說一句話。
黎建鳴吃得很慢,每一口都嚼很久才肯咽。最後又把麵湯喝了個乾淨,這才放下筷子。付款的時候又往窗口裡看了一眼,但喬季同已經不在。
「你們這兒營業到幾點?」黎建鳴問道。
燕子瞟了眼牆上的掛鍾:「快了,我們十二點半關門。」
黎建鳴也跟著看了眼腕錶,還有十分鐘。
這麼晚了,他應該送許可娜回家,可他怕自己現在走了,就再也見不到喬季同了。
猶豫了半天,又問胖妞道:「你們師傅明天幾點的班兒?」
胖妞眉開眼笑:「早上十點半到晚上十二點半,師傅都在。想吃隨時來啊。」
黎建鳴被許可娜挽著,幾乎是一步一蹭地走了。
燕子去把捲簾門拉下來半扇,這時候喬季同出來了。把拖把立在一旁,端起桌上吃剩的空碗往後廚走。
燕子臉上仍舊是笑眯眯的:「哎喬哥,剛才那男的賊帥啊,看得我都犯迷糊。」
喬季同把碗筷放進水槽:「有女朋友的你也看。」
燕子探頭探腦地往小窗口一趴:「哎,那種的沒女朋友也看不上我呀。我就過個眼癮,沒想那麼多。他可真愛吃啊,估摸明兒個還得來。」
喬季同刷碗的手頓住了:「他這麼說了?」
「問你明天還在不在。那可不就是還來嘛。」
喬季同沒有搭腔,端著手站了一會兒,又接著刷碗了。
擦桌子,倒泔水,換油,拖地,點錢。
忙完這些,已經將近午夜兩點。
喬季同換了衣服,鎖上店門。正準備往家走,就見店門對面的停車場立著一個人影。
灰色西裝外套搭在臂彎里,白襯衫上套著黑袖箍,領針在路燈下忽明忽暗。黎建鳴的身材還是一如既往的好,看不清臉都十分打眼。
喬季同忽然覺得有點呼吸困難,直覺就想逃跑。他深切地感受到,他和黎建鳴之間的距離已經非常遠了。這個男人不再是自己的燈。他已成了遙不可及的太陽。
黎建鳴從陰影里走出來,站到他面前上下打量,眼神晦暗不明。
「好久不見。」
喬季同攥緊胸前的挎包帶,故作鎮靜地點頭回應:「好久不見。」
「怎麼在這兒?」
「朋友家裡的店。他爹身體不好,我幫忙看著。」
黎建鳴看著他發白的黑短袖,握著包帶的嶙峋手背,鼻腔又是不受控制地發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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