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甩手,陳熙南注意到他手上戴滿了東西。手腕綁了串菩提子,手指根根戴戒。在昏暗的路燈下一亮一亮,像是握了個閃光燈。
「你他媽挺牛逼啊?」那拿西瓜刀的小子呸了口唾沫,舉刀在霸主的鼻尖前點著,「別說我他媽急眼了,連你一塊兒砍!」
這句威脅還沒落地,就見霸主一個箭步上前,抓住了對方持刀的手腕。用力往外一擰,西瓜刀掉落在地。
他前腳踢飛西瓜刀,後腳狠踹對手膝蓋。這時後面的大漢掄著鋼管砸上來,他往旁一閃,一肘懟上對方鼻子。整套動作迅猛精準,像撲人的狼,更像探頭的蛇。
這是一場狂風驟雨般的,絕對碾壓式的毒打。霸主的招數極其兇殘,踢人不是踢球那麼踢,而是跳起來跺。一跳能有三尺來高,眼前要是有個籃筐,估摸還能來個掛臂扣籃。更讓陳熙南嘆為觀止的是,他腋下的包居然全程沒扔。出右手時夾左邊,出左手時夾右邊。這手揪包輕鬆一甩,那手微抬穩當兒一夾。遠遠看去,就像是一邊揍人一邊雜耍。
剛才還是抄著傢伙,威風凜凜的兩個男人,此刻被打得像兩大坨屎卷子,蜷在地上抱頭求饒。拿西瓜刀的那個甚至還哭出聲來:「活爹…你是活爹…別打了…別打了…」
霸主聽他叫爹,還真就不打了。推著眼鏡往刀落的地方走,嘴裡唱戲似的感慨:「哎呀~癩蛤蟆跳懸崖你硬裝蝙蝠俠~沒鋼兒你裝哪門子的B?」
等走到刀旁,他腳尖一踩一挑,再用腳背一顛。那西瓜刀就像法器一樣,穩穩落入他掌心。
「哎!這刀你要不?」他看向陳熙南,亮著嗓門兒問,「你要去報案呢,就給你。不報案呢,我就沒收走。」
他操著一口碴子音,有幾分豪爽。但語調又拉得很長,帶了點不正經。這一組合,頗有點老牌情景喜劇《東北一家人》主題曲的那個味兒,懷舊得緊。
陳熙南還沉浸在震驚里,無意識地搖頭:「我要報案。」
西瓜刀被扔到台階上,噹啷一聲。
他被這聲脆響拽回神志,下走兩步彎腰撿刀。雪亮的刀刃震顫著,映著他驚魂未定的臉,還有一條斜晃的黑影。鬼使神差地,他抬了個頭。
暖黃的路燈下,紛揚著小冰晶。閃著細碎的金光,像散落的煙花。台階下的霸主半摘眼鏡,正從鏡片上方望著他笑。
像是望進美杜莎的蛇眼,陳熙南瞬間就被懾住了。
那是一雙怎樣勾人心魄的眼睛!迸射出熾熱的光,像沙漠正午的太陽。穿過混沌的夜色,直直射進他的瞳孔。又經過視網膜,烙鐵般灼在他大腦皮質上。隨著心跳與雨聲交匯,他仿佛看見自己腦神經網絡的12個特定區域,同時被這束光芒點亮。
這時就見霸主怒了下嘴:「大衣扣上!凍感冒嘍!」
他臉騰地燒起來,連忙低頭拉帽衫。那雙平日穩如雞頭的手,這會兒竟抖得厲害,連拉鏈都對不準了。正在他手忙腳亂之際,一陣風從耳畔掠過。身邊小跑過一男人,打著柄黑傘。穿著件卡其色長風衣,衣擺呼啦啦地飄進雨幕。
那風衣停到霸主身邊,將傘傾到他頭上:「在二樓就看你跟人打起來了,有沒有事?」
霸主往陳熙南這邊比劃:「剛才被內犢子撞一下,後腰磕車屁股上了。」
風衣往這邊瞥了眼。陳熙南沒看清他的臉,只看到了金絲眼鏡折射的光。箭簇般一晃而過,扎得他尷尬羞赧。
「沒大事兒。」霸主拽著風衣的胳膊往台階下走,「我送你回去。」
風衣則去薅霸主的手包:「那你鑰匙給我。我開,你上后座躺會兒。」
倆人說著話,一同隱入了停車場的陰影。
周圍恢復了寂靜。只剩下臉紅心跳的陳熙南,躺著哼哼的倆痞子,還有在燈下閃著寒光的、那柄半臂來長的西瓜刀。
從那天起,陳熙南一有空就去蜀九香吃火鍋。但直到吃得屁股噴火,都沒能再見到那個黑衣霸主。
通常來講,腦外醫生不大可能為愛痴狂,更遑論一見鍾情。
因為他們太懂人的本質了。再美的臉蛋,頭蓋骨一掀,還是那麼一灘。再堅定的承諾,ICU一住,也會煙消雲散。
只是鐵樹輕易不開花,一開就有半米高。文雅點講,就是『只緣感君一回顧,使我思君朝與暮』。總之這回陳娜麗莎不僅一見鍾情了,好像還得了相思病。
在手術室和實驗室,他精神高度集中,尚能抵擋。然而只要稍不設防,黑衣霸主就會像電流一樣,迅速占據他的思想。
他開始失眠。每每從淺夢裡驚醒,胸口都像是被壓了石板。夜不能寐之時,他總是幻想拿一根管子猛戳進胸腔,把心裡的魔怔給一點點抽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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