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班費去向的水落石出,她又一次問鄧瓊,那本雜誌,是真的嗎。
鄧瓊早就害怕了,不敢看她的眼睛。
她們沒再說過話。
羅老師被辭,年級主任調動,竊竊私語中,鄭林妹的名字一瞬間傳遍了整個學校。
有好事的同學來找她,潘伊一個字都沒說。
開學前,鄧瓊在網上和她道歉。
她說她要轉學了,在外地務工的爸媽買了房落了戶,要把她接過去。
她又說,她太珍惜潘伊了,她想做潘伊唯一的好朋友,她只是想用一個小小的謊,讓潘伊別再拉著別人玩。
她說對不起,她沒想到事情會鬧成那個樣子,請她原諒。
潘伊看著那幾行字,茫然地關了電腦。
……她有什麼資格去說原不原諒。
受到傷害的又不是她。
她很想對鄧瓊說,都怪你,都是你的錯。
可是潘伊捂嘴,把頭埋在臂間,問自己。
假如沒有鄧瓊那天早上的謊言,後來在辦公室里,所有老師和課代表都看著她的時候,羅老師問她的時候,她會說出什麼呢?
……所以是她的錯。
無論在鄧瓊面前,還是在羅玉婷面前,她都沒有為她的新朋友挺身而出。
鄭林妹消失了。她的歉意,也終究無法說給她聽。
汽車飛馳而過,和路邊的梁方起擦肩。
斜挎著雙肩包的少年步履匆匆,拐進小巷,三兩步上樓,鎖門。
他剛從醫院回來,帶了一身消毒水味兒。
化療開始半個月後,大把大把掉頭髮的梁倩終於下定決心剃光頭。醫院附近的理髮店一句話也沒問。
初夏,她帶上了兒子的棒球帽,靠在病床上,示意他拉上帘子,一張張地和他交代家裡的銀行卡密碼、存摺餘額。
「……就是這些。你三叔當時蓋房子,我借了他兩萬塊,還沒還。借條在家裡的席夢思下面。」
長期低燒不退、腿腳發軟後,梁方起終於勸動她去醫院做全身檢查。
乳腺癌晚期,癌細胞擴散到了脊柱和腿部。
兵荒馬亂。
住院、取錢,他們沒有別的親人了,幸好已經放了暑假,梁方起得以在醫院和家之間奔波,照顧母親。
病勢洶洶,梁倩一日比一日消瘦。
醫生說她還沒有到窮途末路,化療試試,能夠延長几年壽命。
但梁倩不止是一個有求生欲望的人,她還是個母親。
「我們不治了吧。」
交完這個月的住院費和醫藥費,梁倩對著窗外的光吃力地看著發票,
突然冒出了這麼一句。
梁方起手上一頓,蘋果皮斷了,落在垃圾桶里。
三人病房,隔壁床住的是個二十來歲的小姑娘,剛做了**切除術,天天嘰嘰喳喳地和朋友聊天。
帘子外聲音不斷,他看著手上氧化的蘋果,當作自己沒聽見那句話。
「你看,這些錢,是給你攢著上大學的……我就算多活一兩年,這樣走了,也不安心……」
「您安心地走了,那我呢?我一輩子都要想,要不是為了這張畢業證,我媽還能多陪我幾年的。」
兩個人的聲音都很低,掩在簾里。
含著愁緒,她柔弱而堅韌:「那怎麼辦呀……真對不起,你爸爸要是還在,你也不會這麼辛苦……」
爸爸很早就過世了,他印象全無。
「我去借錢,」梁方起說得簡明清晰,已經在心裡打過了腹稿,「醫藥費湊一湊,我們再試試,行嗎?學費我會想辦法的,我問問學校有沒有補助政策,上大學還有助學貸款,都會有辦法的。」
梁倩低喃:「你會很辛苦的。」
在兒子乞求的目光里,梁倩答應了他。
化療一次比一次難受,補充營養的升白針、血小板針也費用高昂。梁方起每天從家裡燉了鴿子湯給她送到醫院。
靶向藥打到第五針,梁倩做了一次左乳全切和腋下淋巴清掃。
術後的一天,趁著日頭好,梁方起推著媽媽在樓下散步,繞過人流,他們穿行在過道里。
停在中心花園休息,梁方起擰開保溫杯遞給媽媽,看她一口喝下,又接回來放好。
「把房子賣了吧。」
他說。
梁倩病前只是普通職工,積蓄有限。親戚朋友不是闊綽的人家,能夠接濟他們的不多。救急不救窮,寡母遇到難題,借了錢,一時半會兒還不上的,很多人不願意伸出援手,他心裡也有數。
這套房是外公外婆留下來的,老小區,不值什麼錢,但夠他們再撐一段時間了。
……再多一點時間吧,再多一點點。
梁方起沒跟媽媽說,他前兩天去找班主任諮詢了休學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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