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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清璵貫不是一個愛辯論的人,只是今晚他一反常態,面對梁書媞正色道:

「感動自我的犧牲,是最無用功的,如果今晚你出了意外,就算你救的文物能存活下來,放在博物館。」

「不要說十年百年,就是到了明年後年,普羅大眾也只會感慨文物的精美絕倫,但沒人會記得你是誰,做了什麼。」

梁書媞始終是坐著的姿勢,房間裡的白織燈是她最不愛的燈光,白亮到把一切赤裸裸地攤在人面前,寒光四射。

一晚上的動盪,她從未覺著自己做錯了 ,哪怕再重來一次,她還是會義無反顧,而不是留在原地,毫無作為,拱手相讓。

事業上長久的平淡期,會給人帶來無所事事的麻痹,突如其來的意外,讓梁書媞在承擔責任的劫後餘生中獲得了成就感。

一盆冷水,潑的可真是時候!

「我自己覺得值就行了。」

沒有面紅耳赤的劍拔弩張,兩個人看似十分冷靜,又字字誅心。

程清璵解開了自己的口罩,冷光燈下,身穿白衣的他,如凍雲瀰漫的冰山,說出了兩人認識以來,最傷人的話,

「那你可真天真。」

傷人之語,有劍戟之痛。

事事皆不討巧,萬物不由心跡。

梁書媞都來不及多回敬一句,急診的電話就打了過來,在現實更危急的生死面前,孰是孰非的爭論,不再重要。

「程醫生,過來了個急診病人胸痛,心外科值班的醫生現在還在手術台上,你在醫院,麻煩趕緊過來吧。」

程清璵接通後掛完電話,只能馬上離開,臨走時,他不忘叮囑:

「張博就在停車場,我讓他送你回家,你回去先好好休息,先不要想著工作的事情,等身體恢復好了再說。」

程清璵離開後,屋子裡獨留梁書媞一人,她看到了桌面上的鏡子,緩緩拿起。

不是想像中的那樣,黑線縱橫交錯,似一條蜈蚣蜿蜒曲折。

傷口處理的很細膩,排列的線條也是整齊,傷口看起來都不那麼可怖了。

但世上沒有處理完美的傷口,從它發生的那一刻,就註定和從前不同了。

梁書媞出了門診的大樓,張博就在門口等著,看見她就著急走過來,

「梁小姐,你沒事吧,額頭上的傷重不重?哎呀,怎麼不小啊傷口。」

涼薄的夜裡,梁書媞竟悟出了狼狽,她眼裡恍若無事發生,拾起勉強到不能勉強的微笑,

「張哥,你叫我小媞就是,這麼晚了,還要麻煩你。」

張博帶著梁書媞往停車場走,嘴裡還滔滔不絕問東問西,她強打精神,一一回復。

「程先生怕是擔心壞了,不過也幸好他過去了,陪在你身邊。」

深夜兩點,西安也像是它不夜城的名字一樣,燈火通明,車子行駛到某些夜市集中的地方,更為熱鬧。

她看著車窗外的煙火人間,淡淡道:

「嗯,多虧他,我和我同事都第一時間得到救治。」

張博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此時和梁書媞在一起,又忍不住為程清璵說好話,

「老闆一直都想過來找你,但是他真的太忙了,好幾次下班都到半夜,要麼就是剛回家,就被叫回醫院了,本來今晚也是有手術的,後來臨時取消,他都不等我開車過來接他,就自己趕緊去找你了,你可千萬別怪他隔了這麼久才去找你。」

絮絮叨叨,叨叨絮絮。

梁書媞把注意力放在車窗玻璃上自己的倒影,頭髮凌亂,臉上斑斑,全無半點光彩的模樣,她與她眼睛相視,

「我知道,他很好。」

*

夜晚被送來的急診病人是一位突發胸痛的中年人,不到60歲,診斷出來的結果是主動脈夾層,死亡率高,兇險萬分。

這台手術,程清璵整整做了8個小時,出來的時候,已經到了翌日十點鐘。

他從手術室出來時,得知昨夜還有車禍送過來的病人,很年輕的兩個人,搶救無效死亡。

上了年齡的家屬,在急診室外哭成一片。

生命很脆弱,醫生能做的事,其實又少之又少。

醫院就是這樣,生與死,互相博弈,人類往往處於下風。

他回到辦公室,喝了支葡萄糖,他昨晚離開的太倉促,只給梁書媞留下了外塗的藥膏,有關傷口的恢復注意事項還沒有告訴她。

這個點,想著她應該睡醒了吧。

程清璵撥通了梁書媞的電話,很長一段時間過後,才接通。

「喂,你好。」

程清璵把手機從耳邊拿到眼前看,是梁書媞的電話沒錯。

不等他開口發問,那頭倒很快自我介紹,

「程醫生啊,我是周楠楠,師姐和老師去開會了,手機沒帶,你沒什麼著急事的話,等她回來再說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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