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次陸子午為了將沈秀帶出玉陵渡前往鳳麟洲,非但沒有成功將沈秀帶出,反倒讓弱水死氣傷到她自己的元神,讓她成了半個廢人。
她是不想來找陸聞樞,甚至極其不願意面對陸聞樞,但除了這個兒子之外,她已經沒有第二條路可以走。
「陸聞樞,我最後和你談一筆交易。」陸子午將發間簪拔下,將自己的劍甩在雪地,口中念念有詞,陸聞樞臉色駭然一變,卻因事發突然,眼睜睜看著「熒惑」從他的識海中被召出,懸停在飛著雪的半空中。
同是承劍門掌門,都知道操控「熒惑」的法門。當下陸子午竟是不管不顧,不計後果,將熒惑強行召喚出來。
陸子午仰頭看著懸停空中的寶劍,臉色因召劍耗損靈力,變得更白了幾分,但她臉上浮起笑意,喃喃道:「當年,阿嬋祭劍之後,『熒惑』本該認你作主,但她臨死前對你的那點怨氣,讓她這個祭品變得不再純淨,正因為這一點,『熒惑』也心有怨氣,哪怕你再強大,它也不肯完全認你作主。」
陸聞樞啞聲問:「為什麼?」
「為什麼今天才告訴我?!」
陸子午睨著他:「那時我知道你有異心,不會蠢到將這一點點破,你也別這麼怨毒地看著我,既然是和你談交易來的,那我自然帶著我的誠意。今天……我會替她補上祭品不夠純淨的那點瑕疵。而我要和你講的最後一筆交易是,在我死後,你要帶著完全認主的『熒惑』,殺盡笑話過我們的人,還有……沈秀。」
她的聲音變得很輕很輕,莫名透出種親昵,反而顯出陰惻惻的意味。
陸子午最後看了陸聞樞一眼,她並不擔心陸聞樞不會在她死後殺了沈秀,倘若陸聞樞想洗清污點,沈秀斷不能留,陸聞樞不至於沒這個腦子。
「來這裡時,我遇見了一個……無名小卒。他沒有認出我來,一直在說我們的過錯。」陸子午輕聲道,「就那人那點修為,還敢妄議我們?他差點死在我的手里,在死亡和閉嘴中間,他選擇了閉嘴。陸聞樞,事情不是沒有挽救的餘地,『熒惑』完全認主之後,你該知道要怎麼做。」
「一定要用『熒惑』殺了沈秀,要讓他和我死在一處。」
陸子午說完,合了合唇,她最後看了蒼茫雪山一眼,毅然撲向「熒惑」。
但未等到她被「熒惑」刺中,身體卻被一股靈力大力扯回,重重跌回雪地中。
陸子午狼狽抬頭,看向阻止她祭劍的陸聞樞,嗡動嘴唇,問道:「為什麼?」
她道:「我元神在弱水受損,再加上從前在你這受的傷,已經算是半個廢人,且不說我祭劍『熒惑』這件事不會有人知曉,我自己主動祭了『熒惑』,你根本算不上弒母的罪人。」
懸停空中的「熒惑」飛回到陸聞樞手里,陸聞樞抬手拂掉「熒惑」上的雪。他的唇動了動,冰冷地吐出幾個字:「別髒了我的劍。」
陸子午如墜刺骨寒淵。
她絕望了一瞬,最後卻勉力站起來,看著陸聞樞哈哈大笑:「你認輸認得太快!天無絕人之路,我不會這麼快認輸!」
「絕不會……」陸子午低聲喃著,拖著狼狽的身軀,跌跌撞撞地離開。她的身體甚至無力支撐她御劍而行,來時與去時,都在冰冷的雪地里蜿蜒下一地腳印,很快被飄落的雪花掩埋,強撐著不肯彎腰的身形漸漸隱在在群山當中。
陸聞樞呆呆看著那兩串腳印,卻嗤笑一聲,心道是苦肉計。
因為嗤笑扯動著他的臉表情變幻,一聲嗤笑卻像是哭了一樣。
這幾天抱著「熒惑」,在寂寂無人的群山當中看著日升月落,在想,他想要的究竟是什麼。
一日復一日的,他對著空茫的雪地,總會出現幻覺,仿佛再往前多走幾步,就又能回到一千年前去凡界捉妖的那個冬天,在雪地里偶遇到年幼時的阿嬋。
只要再多往前走幾步,就能看見……
他抱著這種想法,一次次走過去,面對的總是白茫茫的雪地。空曠無人,風聲一聲緊過一聲。陸聞樞再也承受不住一次次失望帶來的打擊,倒在了雪地里。
陸子午的到來,短暫地叫醒了他。
陸聞樞無比清晰地意識到,他不想選擇陸子午給他安排好的這條路。
去殺了玉蟬衣、殺了沈秀用實力震懾他人,叫其他人都以他為尊,不敢說他錯……這叫什麼洗清了污名?
只是讓這些人暫時地閉了嘴,但在他聽不見、看不見的地方,他們一定還在議論紛紛。
哪怕他生前勉強維持住了自己的美名,在他仙逝之後,勢必會迎來輿論上的反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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