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待讓時間變得無限漫長,他幾近凌遲般回想兩個人的生活,第一次對當初堅決要孩子的事感到後悔。
初夏的夜晚還有點涼風,樹葉簌簌作響。
沉悶的氣氛中,兩個人的視線相撞。
江新月能清晰地感知到裴延年身上的那種沉悶的壓抑感,後悔與內疚交織,最後成了束縛住自己的枷鎖。
她思緒停頓了片刻,感覺到心中構建的城牆出現一處角落裡的塌陷。
她其實不相信世界上有感同身受這種事。
比方說她同裴延年的關系還算是不錯,先前見到裴延年受傷也會跟著擔心,但是除了擔心之外就沒了,絕對不會有這麼複雜的情緒。
她非常不擅長處理這類事,忍著疼痛,打岔道:「真的要坐兩個月的月子嗎?要是這樣的話,還不如讓不怕疼的人來生。」
說完之後,她又補充一句,「你最不怕疼,還不如你生。」
這句話純粹就是開玩笑。
江新月甚至還有點得意,覺得自己真不愧是高情商的人。
裴延年沒有笑。
他下意識地垂下眼帘,往常凌厲的眸子微微眯著,點了點頭後轉頭看向早就已經收拾整潔的屋內。
屋內趁著還沒有夜風的時候,將窗戶打開通風,又用熱醋熏蒸過一遍,可還是殘留著血腥氣。
他的下頜逐漸收緊,原本撐在床榻上的手背青筋凸起,沉默很長一段時間之後,聲音中帶著明顯的沙啞,「要是我能生的話也挺好的。」
江新月的笑容就凍住了,看見原本正襟危坐的男子突然彎下腰,雄渾的氣息壓入下來。
他特意避開了傷患的位置,肩膀處的位置壓得特別緊,似乎想要將她直接揉碎進自己的骨血里。
很快肩膀上就感覺到一片濕意,薄薄的寢衣被浸濕,就貼在肌膚上,涼涼的。
是眼淚。
這個認知讓她不止所措起來。
她見過裴延年的很多面,生氣的,不耐煩的,恣意又散漫笑著的,意亂情迷後短暫失神的等等。
但是她從來沒見過裴延年哭,甚至在此之前不敢想像有一天裴延年居然能和這個字聯繫在一起。他就像是生在草原的猛獸,橫刀立馬帶著天生的肅殺氣場,刺破雲霄戰無不勝,颯沓又帶著野性,充斥著最原始的力量美。
可那股潮濕又如此的明顯。
她的身體瞬間僵硬住,瞳孔緊縮,就連腦袋都成了一片漿糊。
而就在她手足無措之際,男人貼上她的臉頰依戀地蹭了蹭,聲線顫抖又極為克制,輕聲說。
「楚蕎蕎,我後悔了。」
這句話沒頭沒尾,江新月卻意外聽懂了,一瞬間濃厚的情緒如山呼海嘯朝著她席捲而來,心魂劇震,有種強烈要落淚的衝動。
她知道裴延年在意孩子,相似的經歷也讓她知道裴延年在意她的原因。
他們都太渴望安定,渴望有延續自己的血脈的生命同自己組成一個家,在不斷的愛與被愛當中,治癒那個曾經不被愛的自己。
所以她是一直知道裴延年對自己好的,可她總覺得這份好里摻雜了太多太多的因素,遠遠談不上愛情的程度。
她也從來不相信感情。
她見過太多太多蜜里調油的夫婦最後相敬如賓,中間隔著幾位通房侍妾和庶子庶女,其中也不乏有恩愛的夫妻反目成仇。
真心總是瞬息萬變。
而一輩子的時間太長,面臨的選擇太多,就連她自己都沒辦法保證,一輩子就只喜歡上一個人,怎麼去要求裴延年去做到,又憑什麼這麼要求?
所以有時候裴延年對她好時,她感動片刻之後,就像在看笑話般。甚至有時候想,萬一幾年之後裴延年喜歡上其他人,會不會將曾經對她的好全都轉移到另一個人身上。
可現在,她想就算裴延年日後真的變心了又怎麼樣呢?
最起碼,此時此刻,她收到的真心做不得假。
所以,就讓她沉淪片刻好不好?
江新月閉上眼,手臂緩慢地攀上男人的肩膀,眼尾留下一片潮濕的水漬。
就假裝,在這短暫的時間裡。
他們是兩情相悅的愛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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