狷素望見群青纖細的手拎起長刀,剛要提醒一句當心,便見她已將三兩下將木板劈開,又細細雕琢。
雕墨線,劈木板,釘鐵釘,群青額上細汗和空氣中的潮意混在一起,她心中極為平靜專注。
許是因她知道,做這樣的事,比做細作殺人更有意義,哪怕只是一架織機,那也是她兒時讀書刺繡時真心想做的事。
「青娘子做的是織布機嗎?」狷素好奇地摸著簡陋木架上的轉軸,竟沒問她到底在幹什麼。
群青將一根一根的經線繃在木架上,應了一聲:「我吵到王妃了?」
一抬眼,未料狷素擼起衣袖,拿起斧子便幫她劈起木頭:「可是尚服局的活計?青娘子要做多少個這樣的織機?」
群青阻攔不及,只覺有些荒誕:「不是尚服局的,是我自己想做。我說了,你能幫我做嗎?我要四十架。」
狷素麵色一凝,果然放下了斧子。
他道:「青娘子,你稍等片刻。」
說罷他捧起那本典籍,起身出門。片刻之後,群青只感覺院中火光大盛,腳步不休,她忙去窗邊看,便見三十餘名府軍集結成列,就連王府的司膳也在列中,每人手中抱著一疊木料,安靜地聽狷素吩咐。
不多時,眾人散開,院子裡響起了紛亂而迅速的劈木板的聲音。
群青腦子一嗡,忙將狷素召進來:「何必興師動眾,驚擾王妃休息。」
狷素道:「娘子一個人得做到什麼時候,這樣能快一點嘛。」
群青一笑:「你也不問我做來何用?」
「必是有用。」狷素道,「長史說了,娘子比其他普通人都聰明,所以娘子要做的事不必發問。」
群青神情一頓,不想她在陸華亭心中,竟有如此高的評價。這句話若是旁人說的,恐怕無妨,但是從宿敵口中說出,卻是另一種感受。
狷素又從懷裡取出鴿信筒中信箋給她看,紙上字跡依稀能看出適寫花箋的趙體:「群青之令視同吾令,不要貽誤。」
群青看了半晌,第一次問:「燕王與長史何時回來?」
「長史發信,王鑲帶人支援,雲州之困已解,他們已經協同大理寺押送劉肆君回來,只是路上洪雨阻道,走走停停,恐怕需要時間。」
待他走了,群青又看見擺在殿中那座黃梨木妝檯。她走到妝檯邊,抽屜上鮮艷的紅綢尚未拆下,微微晃動。
不知出於什麼心理,她輕輕將抽屜拉開又合上。
手指停頓,抽屜內並非空無一物,竟有一朵赤紅絹花,灼人視線。
總歸旁邊無人,群青散下長發,坐在妝檯前梳頭。她將那朵絹花戴在鬢邊,鏡中自己的神情竟有幾分陌生的鮮妍,她對危險極為敏感,很快摘下,不動聲色放回原處。
殿門被人敲響。
看見門外李郎中白須上沾滿夜露,神色凝重,群青心中一沉:「師父,是不是王妃的胎有什麼問題?」
李郎中悄然進宮給燕王妃診治已有數日。他掩上門,才有些凝重道:「六娘,我早說不給貴人診脈,宮中明槍暗箭無休止之時,你攬這些事,只怕有危險。」
群青道:「起碼師父醫術高妙,能保燕王妃平安。如今燕王府中只有我,若王妃有閃失,旁人要治我的罪才更容易。」
李郎中一想,的確如此,面上愁色更濃。
「師父,王妃到底有什麼問題?」
「她雖轉過了胎位,但母體極虛,宮內那名醫官,卻一味開養胎的方子,又不聽我言,再這麼下去,母親沒力就是一屍兩命。」
那醫官只是個白袖品階,水平不夠也有可能。群青心中剛浮起疑慮,李郎中便道:「我看見他進來看診之前,與鸞儀閣的內侍說話。」
鸞儀閣,那便是如今寶姝的人。這醫官很可能已被收買。幸得李郎中道:「我趁他不在,把藥倒了,換成我的。你可要告訴王妃,把他換了?」
群青神色冷凝,思忖片刻,道:「先不要打草驚蛇,師父你便當做不知道,攔在他前面,換了他的藥就是。」
李郎中嘆了口氣,又望著她道:「這個王妃脈象十分古怪,她此前似乎服食過過量活血散淤之藥,傷了身體,毒性已經侵入血脈,所以這一胎十分兇險。」
群青不由意外。
她想到蕭雲如總是身體不適、服下藥丸的情形,那藥果然是傷身的。但箭在弦上,追究這些已沒有用了。
聖人賜的下藥材源源不斷地送進燕王府,證明宸明帝在病中也關切著這個孫兒,燕王府的平靜背後潛藏著無數雙注視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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