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是此時,她想起身後沉默跟了一路的男人,轉身問他到,「你認識回去的路麼?」
封令鐸愣住,敢情這人帶著他在山裡一頓瞎晃悠,是因為她找不到路?!
姚月娥當然知道他的狗脾氣,趕緊迎著他那副要吃人的模樣搶占先機,「我、我我可沒說過我認識路啊……」
「……」封令鐸橫眉,心道這人推卸責任倒是利落。嘴上內里都是傷,他又不想跟她多說,腳步一轉拐了個彎,兀自往另一個方向走了。
身後響起窸窣的腳步,姚月娥著急忙慌地跟了上來,驚訝又不解地道:「原來你知道路啊,可你知道怎麼不早說,還跟著我一通亂走?」
封令鐸面無表情乜她一眼,冷聲道:「我怎麼知道你到底是想回去,還是藥沒醒,想帶我去什麼地方,像昨日一樣……」
話說一半,封令鐸兀自收了聲。
姚月娥看著他兩頰泛起的可疑紅暈,扯著他的袖子追問:「昨日?昨日怎麼了?」
好在肚子咕咕幾聲,打斷了她,封令鐸清了清嗓,指著不遠處一條溪流道:「從昨晚到現在,我都沒吃什麼東西,體力不支走不動了。去那邊看看,能不能捕些魚先填填肚子。」
姚月娥捂著肚子「哦」了一聲,順便把要問的事忘了個精光。
兩人行至山溪邊,封令鐸挽起褲袖下了水,粼粼水光之外,一團烏紫色的東西臥於不遠處的河灘。封令鐸瞧不出那是什麼,俯身正要將那東西翻過來。
「別碰!」
身後傳來姚月娥的聲音,他手臂一緊,被姚月娥利落地往回拽了幾步。
封令鐸怔忡,然不等他問,便見姚月娥俯身拾起岸邊一枝枯木,輕輕將那團東西翻了過來——身體僵直,四肢緊扣。
封令鐸脊背一凜,發現這竟是個已經死掉多時的男嬰。
他登時有些恍惚,饒是多年沙場征戰,親眼目睹過無數次死屍,但赫然面對一個初生便失去性命的嬰兒,封令鐸一時也覺心中悵然。
姚月娥卻淡然得多,她起身環顧一圈,指著岸邊一處長著芒草的泥地道:「你找點能用的東西挖個坑,我們把他埋了。」
「埋了?」封令鐸蹙眉,語氣錯愕地問:「死了人不報官,直接埋了?」
姚月娥這才反應過來,想是一向養尊處優的封少爺,從不曾遇到過這樣的情景,便耐下性子同他解釋,「閩南路的百姓,大多只養兩男一女,過此輒殺。更窮苦一點的,乾脆不舉,溺死之後便偷偷尋個沒人的地方扔了,報官也沒人會搭理的。」
封令鐸劍眉深蹙,卻隱忍不發,半晌,他才冷著聲追問了句,「為何?」
「當然是因為交不起官府派發的丁身錢啊。」姚月娥用木棍刨著土,語氣懨懨地道:「每年每丁七斗五升米,夠一個壯年勞動力吃飽一個月呢。」
「一個月?」封令鐸難以置信,追問:「只因為一個月的口糧,就殺掉自己的孩子麼?」
姚月娥有點生氣,覺得封大郎君的這個問題,就像是他以前教給她的那個成語,叫什麼「何不食肉糜」。
她白他一眼,撐著手裡的木棍問封令鐸,「你知道有多少百姓,從生到死,都沒有吃過一頓飽飯
麼?」
封令鐸不說話,眉卻蹙得更深。
姚月娥看著他,語氣平淡地繼續道:「天福四年的時候,那一場饑荒全村百餘戶人,最後熬過來的,連半數都不到。」
「天福四年?」封令鐸問:「那時你才不過四五歲的年紀吧?何以記得如此清楚?」
姚月娥抬眼看他,半晌又拾起地上的木棍刨土,漫不經心地回他到,「因為我爹娘就是在那場饑荒里餓死的。」
自揭傷疤的回答,讓封令鐸有些意外,這是他第一次聽姚月娥談起她的過去,一時竟無措地不知如何接話。
他蹙緊了眉,提醒姚月娥道:「可是大昭初建的時候,已經明文廢除了前朝所謂的丁身錢……」
姚月娥幾乎要翻他白眼,嘆氣道:「你書讀得比我多,當是比我知道朝廷的令法到了地方,能保留下來的還有多少?而且當地官府向來是只撿對他們有利的,曲解或無視對他們有害的。像這個丁身錢,建州府就出過一個解釋,說朝廷詔書里說的是丁口錢,閩南路徵收的丁身米不屬於丁口錢,不予響應,你能怎麼辦?拎著鋤頭打上官府去?」
封令鐸終於被問得啞了口,目光幽沉地盯著姚月娥身後那團小小的屍體,臉色差得嚇人。<="<h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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