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能夠為李靜水做的,實在不多。
李靜水順從地趴上去,眼淚糊住了長長的睫毛,他看不清,乾脆就閉上眼睛,臉頰上的淚水都沾在了袁淮背上。
四年前,袁淮也是這樣背著他,沿著這條長長的馬路,一步一步往前走。
袁淮的背已經寬闊了很多,步伐穩健,再不會晃晃悠悠的了。
李靜水隔著衣服摸上那枚戒指,袁偉應該能瞑目了吧?
當初答應袁偉的事,算是做到了吧?
他緩緩往外吐了口氣,因為還有些抽噎,這口氣吐得斷斷續續的。
袁淮怕顛著他,走得就更慢了。
李靜水睜開眼睛,看到袁淮後頸處細碎的黑髮,他的右邊耳垂上,生著一顆小小的紅痣。
他以前從沒有注意過。
車站有些遠,袁淮漸漸喘息,呼吸間傳來很好聞的薄荷糖氣味。
回家之後,兩個人再沒提過G省的事。
袁淮依舊早出晚歸,緊張忙碌地備戰高考,他們二模在即,整個高三的教學樓瀰漫著硝煙戰火,連課間休息都鴉雀無聲。
他的狀態不怎麼好,上課心不在焉,被盧老師丟過好幾次粉筆頭。
他每天掰著指頭算的不是講台上那個高考倒計時,而是李靜水離開的時間。
就算現在立馬請假回家,徹夜不睡牢牢盯著這個人,也只剩下不到四十八個小時。
袁淮能看見屋裡各處細微處的變化,裝著李靜水衣服的紙箱收拾空了,外面牆根晾曬的鞋少了兩雙,筆筒里李靜水常用的那支鋼筆也沒了。
他那份強裝出來的鎮定和灑脫,好像也要被李靜水揉吧揉吧塞進那個嶄新的行李箱,一併給打包帶走了。
他總會忍不住偷看李靜水,還拿手機悄悄拍下李靜水的各種樣子,抱著蘋果的,舉著湯勺的,在黑暗裡沉沉睡去只留下一點輪廓的……
所有的樣子他都想留下來,好支撐他度過剩下的三個月,四年,或者更久的時間。
李靜水給幾個上家教課的孩子整理出厚厚的複習資料跟題庫,這個月零星幾天的家教費也不肯收,讓原本一肚子怨氣的家長都沒了話說。
他做人做事一貫有自己的堅持,有始有終,唯獨在陪袁淮高考這件事上,心懷愧疚。
臨走那天,李靜水堅持不讓吳宇和陸景他們來送,特意去了趟一中跟盧老師報備,說他要去外地工作,如果袁淮有什麼事,請盧老師第一時間聯繫他,他一定趕回來。
盧老師本來還想嘮叨幾句袁淮最近的表現,面對李靜水這樣認真懇切的模樣,硬是把話給憋了回去,只說會把二模成績發給他。
李靜水謝了又謝,剛拖著行李箱走出去,盧老師就追了出來,「要我幫你把袁淮喊出來嗎?」
李靜水連忙擺手,「不用、不用,我這就走了。」
盧老師嘖了一聲,給他指了個方向,「八班就在走廊最裡頭,袁淮坐靠窗那排,你在後門窗戶上能看見他。」
李靜水鼻子一酸,輕聲道謝。
班裡上著化學課,老師正在慷慨激昂地串講知識點,袁淮趴在一摞書上,百無聊賴地盯著操場發呆。
像他這樣的尖子生,偶爾偷一下懶,老師大多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的。
忽然間,他似乎心有所感,轉頭看向了後門的方向。
外面卻空空如也,什麼也沒有。
距離檢票時間還有大約兩小時,李靜水打車去了墓園。
袁偉下葬之後,他從不曾踏足這裡。
一開始是因為沒有勇氣,恐懼和內疚緊緊攥著他,光是夜夜的夢魘都已經快要承受不住,後來是怕袁淮心存芥蒂,眼見著袁淮的態度一年年軟化,想著今年可以一起來掃墓,卻又等不到那時候了。
他的人生好像總是處處錯位,凡事都充滿遺憾。
李靜水握著一束新鮮的菊花,在墓區入口徘徊良久,這種日子不太有人來,他又拖著個明黃色的行李箱,無比顯眼。
那隻行李箱是袁淮親自挑的,不許他用死氣沉沉的顏色,說奔向新生活就要有新面貌。
可李靜水覺得,自己已經把芯子瓤子全落在了這裡。
他在M縣長大,來省會念大學,乏善可陳的人生不過在這兩百多公里之間徘徊往復,唯一的一次旅遊,也只跟袁偉走到了郊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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